2011年1月20日 星期四

七嘴八舌 《獨唱團》之死

七嘴八舌 《獨唱團》之死
記者:何兆彬
攝影:楊錦文

韓寒《獨唱團》由出版到停刊,都那麼轟動,但最後《獨》只出版了一期。這本由韓寒創辦,銷量達 150萬本的文學雜誌,可謂驚人。同樣驚人的,是小小香港從來不乏文學雜誌。商業城市,誰要文學了?

 

■韓寒主編的《獨唱團》,只出過一期就壽終正寢。

《獨》沒韓寒說的厲害

請作家潘國靈和《字花》編輯鄧小樺評價壽命短小的《獨唱團》,他們說:「這個年代,你的小說創作怎樣寫,在國內都不會被禁了。只有寫調查報告、歷史等書才會被禁。翻開《獨唱團》,可見雜誌風格是比較緊貼時代,他會向文化界以外的人邀稿,例如周雲蓬(盲人歌手)、蔡康永(台灣主持),感覺好城市、語言速度好快,也用很多 blogger語言。這巧合地與《字花》相似,我們也會向長毛、勞永樂等文化界以外人物邀稿。」雜誌醞釀了好久才出版,「結果沒有韓寒自己說得那麼厲害!」鄧小樺,「《獨唱團》會用創作來反映現實,例如小說中的人會突然無辜被抓,大概是沒有其他渠道,於是韓寒他們用了創作來把抵抗權力、建制的人都寫進去。我們盼望《獨》成功,因為這樣證明了大陸市場可以用來對抗政治。」

香港文學雜誌有幾本?「2011-12年,單單藝發局資助的就有四本,我們是其中之一,另外市面上有幾本傳統的如《香港文學》、《百家》。」潘國靈說,若問他的學生知道香港有甚麼文學雜誌,大部份會答《字花》,可見《字花》在年輕一代有相當代表性。鄧小樺笑說:「《字花》是有一定知名度,特別是近年它成了國內禁書。(怎發現?)因為 Kubrick到北京開店,籌辦時收到禁書名單,我們上榜了,好開心!因為是一種肯定。」

文學到底是甚麼?文字在這個影像年代還有甚麼實際意義?鄧直言:「在這個年代,我認為文學是被人排斥的。本來大家心中『文學』二字有長久歷史、背景,又有經典成份,但如今這世代膚淺化,這種文學已很難生存。所以今天的文學,可以是很laymen的,好九唔搭八的事情都放在一起的。你可以說文學是貴族落入凡間,一個黎民的世界。」在物盛心衰的世代,懂得文字力量的人,還是有其獨特的身份及使命:「就是因為貴族的身份,所以陳雲先會咁惡,因為他懂!因為他知道甚麼是好的!」

  

a. 六四封面的《字花》,一般相信就是這期封面故事惹起削資風波。
b. 2010年8月《字花》,在五區公投之後,封面是:「我比香港激進!」十分之十分之社會性,某些人士敏感可想而知。
c. 潘國靈提及的《字花》 12期特集:咬!


  

d+e+f. 台灣《INK印刻文學生活誌》,時而台灣本土作家,時而香港、國際,雜誌背後,印刻本身就是一個出繙譯書的出版集團。

歷史太遠,因文字衰弱

去年《字花》曾因藝發局削資(由全年60萬削至50萬),導致雜誌唯一員工減薪,之後雜誌發起籌款、聯署,最終籌得足夠款項繼續運作,抗爭過後,今年藝發局已恢復撥款。香港文學雜誌銷量低,本身不能靠銷售存活,必須靠資助,但文化界一般相信政府認為《字花》唔聽話,「傳聞因為我們辦過六四專題,所以有人不喜歡。」於是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局面,就是他們繼續拿政府資助,做政府未必喜歡──但在文壇有回響的事。這個年代既有網絡,發表文章不難,要組織社羣也容易,為何還是艱難地申請資助?受氣地寫文章?編輯高俊傑:「網絡上你可以好快地發表,但始終不鼓勵深入思考。我好記得一年前看過甚麼書,但不會記得去年這時候在網上寫過甚麼。」鄧小樺:「香港是無根的,我這輩好多人已忘記了九十年代,甚至早幾天與朋友吃飯,他說03年已很遠……這方面,我想是與香港的文字衰弱有關係。內地反而很有歷史意識,他們把七、八、九十年代分得清清楚楚,記下當年發生過甚麼事,有甚麼回憶。」另一辦雜誌理念,是組織社羣:「《字花》把某些有相類似價值觀的人聚在一起,例如我們的讀者大都不相信六四鎮壓是對的,也不認為發展就是硬道理。這些人聚在這裏,慢慢就成了一個公民社會。莫昭如當年的《70年代》,建立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社羣。」辦辦文學雜誌,銷量一千幾百,影響力有限,但說到社羣,相信這才是當權者最擔心的地方。



■《字花》兩位編輯:高俊傑(左)、鄧小樺(右)

文學無用論

身為作家,潘國靈對文學雜誌又有另一番感受:「最初寫小說,我是投稿的,慢慢累積了經驗才有人邀稿。當年我投到《香港文學》,劉以鬯老師當主編,印象很深刻的是他與我聯絡,給了我一些鼓勵說話,後來還上了辦公室與他談創作,之後每年都會出來喝咖啡。若沒有文學雜誌,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在哪裏寫起。」成長於八九十年代,潘說:「香港有所謂文學無用論,我在中學時不知道有文學雜誌,那時我甚至不知道其中一個中學老師何福仁是香港文壇重要一員,是稍大後才開始讀。」不過這想法將有改變,「關夢南辦的《香港中學生文藝月刊》將於 2月 20日創刊,他找了我、董啟章等作家做董事,他希望中學生就開始有讀文學雜誌的習慣。」



■潘國靈

潘家中堆滿文學雜誌,傳統的會讀,前衞如《字花》他也讚:「它開創了新局面,一來是成功把文學年輕化,例如有一期特集是一個字:『咬』!此外它在版面上也有更生力量,有別於傳統。」雖然文學雜誌銷量少,但潘說不應以此否定其價值,「從前的《中國學生周報》雖然唔mass,但影響力好大,引發思潮,影響了一代文藝青年。」潘國靈說,其實七十年代香港的文學雜誌就很前衞,「例如七十年代就介紹馬奎斯了,他到八十年代才獲諾貝爾獎。國際化方面香港雜誌目前稍遜一籌,台灣的《INK印刻文學生活誌》就辦得好,有時會用台灣本土作家做封面,有時會介紹外國的,很有國際視野。」

 

■劉以鬯及《香港文學》

有人認為文字仍珍貴

怎看《獨唱團》?「社會大概有個公論,就是它是品牌韓寒出品,但出來與大家期待有個落差,衝擊性沒想像中那麼大。比較特別的是它的視覺元素好多,相片、繪畫與文章交集。風格較 trendy,作者中港台都有。當然他也很重視文字,稿費在國內出奇的高,一塊錢一隻字,也許因此少了文人的窮酸味。」潘說,「雜誌要長期讀,才會有認受性,它始終只出版過一期,因此未建立情感。」

要知道文學雜誌的重要性,潘國靈談起自己的經驗,「它提供了園地培養新作家,很多雜誌有一半是名家,另一半公開徵稿。」雜誌影響力也不止於文字,「部份雜誌就像個藝團,它建立了社羣。不少雜誌辦演講,把作者變成了講者,這方面的延伸能力很強。如果一個城市健康,其實會有不同的文學雜誌,各有其生存價值。部份的角色好先鋒,例如《字花》好明顯在建立一個社羣,重視文學的公共性。」說着說着,令潘國靈驚奇的是香港文學雜誌一直很多,「很奇怪,香港多年來都有人出文學雜誌,老中青都有,也許是有人認為文字創作仍然珍貴。我旅居過紐約一年,好像也沒有見到這麼多。」他慨嘆,可惜如今香港的文學雜誌獨缺了國際視野一塊,不比從前,也不比台灣,因為例如《聯合文學》、《INK印刻文學生活誌》雜誌背後都是一個出版集團,雜誌不是為了賺錢而做的。

網絡年代,紙本雜誌始終有無比魅力,「網絡雖然易發表,但這是個myth(神話),網絡上最有名的作者都想出書,雖然人人都可以 blog,但雜誌有篩選、有編輯,這是個金字塔,越往上人越少。」



■傳統文學雜誌,還有《百家》。

鄧評



g. 國內的文藝雜誌《homeland》

──以本土意識記工匠手法,鄧:「看得出,他們從香港、台灣雜誌之中學了不少。」



h. 《STADT抽屜城市》

──「方向幾好,它以城市/地方作定位,用平民的視角,寫民間的東西。」



i. 《跳制》

──「這是一班吃精神藥的病人一起辦的,只出過一期。」



j. 《素葉文學》

──鄧:「我大學時期就讀這一本。這一期是2000年 7月號。當年賣$35。」



k. 《秋螢》

──有點類似同人誌式的詩集,印刷粗糙,裝訂簡單。

 

l+m. 《青文評論》

──「青文書屋羅志華生前辦的,也有點似同人誌,這一期有陳雲老師撰文《直論法輪功》。」



n. 《呼吸》

──「九十年代中期出品,講身份也講政治問題,水平高,很知性。」



o. 《現在詩日曆 2008》

──「現在詩出品,日曆上每一日有一首詩,是較為精品化的出品。」



p. 《現在詩02期:來稿必登》

──「這本厲害,它用電話簿的厚度,真的來稿必登,而且在詩之間填滿了數字,有點難讀但十分大膽。」



q. 《鯉》

──「很多人只知《獨唱團》,其實還有很多文藝雜誌十分暢銷。例如張悅然主編的《鯉》,針對女性市場,文字沒有純文學雜誌那麼重,較消費性,讀者羣十分龐大。」

(原刊二0一一年一月十九日《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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