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9日 星期二

從書影看香港文學之三

從書影看香港文學之三
許定銘

《文藝伴侶》


終刊號

一九六O年代初,文藝青年吳炎連、王鷹夫婦及李怡、雙翼(吳羊璧)四人合力籌劃出版綜合性雜誌,由吳炎連負責出版社事務,雙翼、李怡組稿,畫家王鷹插畫;一九六三年一月,《伴侶》雜誌正式創刊。這份一般性的通俗半月刊很快贏得大量讀者的信任,銷量甚佳,高峰期超過萬本。熱愛文藝的年輕人充滿信心,着手再編一種以文藝為主的期刊,一九六六年四月,《文藝伴侶》面世了!

正方形二十開本(19x21cm)每期約七十多頁的《文藝伴侶》是本側重創作的純文藝期刊,每期均以大量篇幅發表小說、散文及新詩外,還有不少涉及畫壇、電影和文學的專論,比較特別的,是他們大量接受讀者投稿,為新人提供培植的園地。重要的長篇小說是三蘇以筆名史得連載的《不及格的人》,還有舒巷城、亦舒、盧因、盧文敏、林磊……等人的短篇小說,和柳木下、何達、蔡炎培、游社煖、聞江……等的新詩,在八月份的第四期,還辦了個《新詩特輯》,刊了二三十首創作,並由陶融(何達)寫了篇評論性的讀後感《一個好夢》。

和《文藝伴侶》同期而性質非常接近的文學期刊是《海光文藝》,此刊水平更高,可惜僅出十三期,於六七年一月停刊;想不到《文藝伴侶》比它更短命,才出了四期即夭折。

《新作品》雙月刊




《新作品》雙月刊是香港一九六O年代甚少人提及的青年雜誌,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創刊,我只見過三期,最後一期出於一九六七年六月。二十五開本,五十頁,售價八角,以當年的物價計,不算便宜。

《新作品》是年輕人集資出版的文藝刊物,在創刊號封面內頁的〈我們的幾句話〉中,他們這樣說:

我們認為,一份刊物過於偏重某一方面都是不好的。堅持單己的創作理論而不願吸取別人的優點,無疑是宣告自己的藝術生命走向死亡。反之,如果一篇東西從頂至踵都是不折不扣外國式,那麼,他的成就也是極其有限的。我們相信,在文藝的領域裡,只有彼此吸收,互消短長,才能夠產生深刻地反映出這個時代的精神面貌的作品。

他們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一九六O年代的香港文藝流行着兩種不同的創作形式:一是主張從外國現代主義吸取營養,移植到中國文學創作的現代派,像《文藝》、《好望角》和《藍馬季》的作者群;一是主張以現實主義手法寫作的傳統派,如《文藝世紀》和《當代文藝》的作者們。他們表達的手法各異,經常互相攻訐,尤其在現代詩與自由詩的寫作上,發生過多次論戰。《新作品》的創辦人或許就是此中的夾縫人物,他們兩方面都接納,故此要辦一份較公開的刊物,盼能容納各類型的創作。

《新作品》每期所能容納的作品雖然有限,卻也有小說、詩歌、散文、評介和藝術等欄目,他們尤其重視新詩,每期均刋出好幾首,蔡炎培、白勺、溫乃堅、鄭牧川、劉修謙和羅幽夢等均有作品刊出。小說方面以劉一波、鄭碧城寫得較多,雖然不見出色,倒也中規中矩。比較值得一提的是黃俊東在此寫過〈夏目潄石百年紀念〉、〈一本被忽視了的傳記文章〉、〈音樂與畫家〉和散文〈暑中雜記〉。其他還有孫淡寧的散文〈螞蟻〉和司馬長風的〈我居住過的三個城市〉。

司馬長風是香港重要的學人,他少年時代住在哈爾濱,青年時在北平生活,兩處共住了近三十年,後三十年則在香港渡過。在〈我居住過的三個城市〉中,他細述活潑的城市哈爾濱是中俄的混血城,北平則是中國最傳統的古城……,抒發出濃烈的鄉愁,卻深深地感慨「在兩三年前,下意識中,我還以為香港只是旅途中的一站,仍不作定居的打算,現在我已憬悟,香港可作是我最後的歸宿地了。」(頁十九)他絕對想不到日後自己要移居美國,更想不到剛抵埗未幾即魂喪異域!

在該文中,司馬長風還說初來香港時像去了異域生活,最大的障礙是「言語不通」。我一九七O年代與司馬長風往來頻密,知道他在香港生活大半生,廣東話還是一竅不通,北人學廣府話,難!

從所見的三期《新作品》看,這只是本水平不太高的文藝期刊,最初的兩期是依時出版的,第三期已脫期五個月才能面世,恐怕見不到第四期了。

──2010年4月

水禾田的少作

水禾田是香港著名的藝術家,在攝影和繪畫上都有傑出的成就,出過不少畫冊及攝影集,但他少年時代曾辦過文社,寫過詩和散文,編過文社刊物的事,知道的人恐怕不多,其少作則更難得見。如今大家見到這幅《晨風》的書影,即是水禾田於一九六七年的少作。
一九六O年代的香港,曾湧現過數百個由青少年人組成的文社,閱讀和寫作的風氣極盛,到一九七O年代風雲流散以後,這群文藝青年,大多寫作熱潮冷卻,只有少數仍在文藝圈子中默默耕耘,到世紀末由吳萱人寫了《香港文社史集》和《香港六七十年代文社運動整理及研究》作總結。

在眾多的文社中,有一個成立於一九六三年,前期叫「晨風文社」,後期叫「晨風文藝社」的組織,其成員中如今還活躍的是香港作家協會主席、《百家》雜誌的主編黃仲鳴和水禾田。當年他們的社刊是珍貴的鉛印刊物《晨風藝圃》。這本《晨風》是大三十二開本,三十四頁,出版於一九六七年二月,是「晨風」四周年社慶的紀念版,版權頁上列出當年的名家徐速、黄思騁、司馬長風和沙千夢作顧問。

紀念版《晨風》,封面以雪白的「晨風」,襯托初出的紅日,作者的寓意是以朝氣活躍的色彩和空間構成詩意的藝圃。

香江《怒濤》



一九六O年代香港文藝青年組織的文社,大部分都出有社刊,這些刊物以針筆蠟紙油印的居多,少有像《風雨藝林》、《晨風藝圃》、《藍馬季》等鉛印的;當年還是活版印刷年代,鉛印刊物要用字粒排版,每有特別字體或圖案,又得製電版,所費不菲,印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得花二三百塊,接近一個報館編輯的整份月薪。不過,熱血滿腔的文藝青年們,還是節衣縮食,把他們爬格子賺得的稿費,聚沙成塔的要出本鉛印的社刊,僅出一期的《怒濤》即是其中之一。

出版《怒濤》(香港海潮文社,1964)的「是一群血氣方剛的青年學生,在半工半讀的艱苦環境中,本着實幹苦幹的精神」而創辦。這本十六開本,三十二頁的小刊物,刊了論文、小說、散文、詩歌等近三十篇文章。海潮文社的主幹是高鳴、上官筠兒、上官文君等人,當年他們活躍於《星島日報》的《學生園地》(後改為《青年園地》)。尤其高鳴,除了寫文章外,還經常刊登素描的草稿,《怒濤》中所有插圖均由他包辦。

我與海潮文社的文友們從未謀面,承他們贈我既是創刊又是終刊的《怒濤》,存放近半世紀,今日整理舊物,重見此刊,想到當年的文藝青年,如今全變成文藝老年,不知他們是否還留在這南方小島,有沒有繼續創作,還是已飄流他方?

忘不了《青年文友》



我的少年時代在一九六O年代初。那時候,我們沒電腦、沒電視、沒遊戲機,甚至連收音機、麗的呼聲,也要等鄰居開了,站到人家門前或窗下「竊聽」。我的課外知識均來自閱讀,尤其是一些專供青少年作課外補充的雜誌讀得最多,此中最忘不了的,是《青年文友》。

《青年文友》是十六開約三十二頁的綜合性半月刊,內容有國學研究、科學新知、攝影、連環圖、遊戲、文藝……等多項。而最吸引我的,是它的問答遊戲和學生園地。常識問答比賽的內容,多是中學生能力所能解答的,每次接到問題,我都會到圖書館去翻書,很多時都要花兩三小時才能答好題,把答案寄出,然後等待揭曉的時刻,享受那種「名登金榜」的榮譽。

一九六O年代初,香港學生文社如雨後春筍,發展得蓬蓬勃勃,很多文社人都把文章投到《青年文友》的學生園地發表,主要是它的稿費不錯,一篇幾百字的散文,通常都會有五元。在四毫子可買一本言情小說,一兩元可買到厚冊純文學創作的當年,這些稿酬是相當可觀的數目,也是我輩窮學生零用的主要來源。而學生園地也由每期兩頁而增至四、五頁,大受歡迎!

《青年文友》創刊於一九五二年初,一直出到一九六三年末才停刊,算是一份長壽的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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