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0日 星期六

高旅和他的書

高旅和他的書
許定銘


愛讀報章副刊文史專欄的香港文化人,都知道雜文家高旅(1918~1997)。他最為人所知的,是自一九八一年起,在《大公報》副刊上出現的文史專欄《持故小集》;及至一九九一年,專欄被改為《勞生常談》,筆名也變了「勞悅軒」,但精神卻仍是《持故小集》的。這個專欄每週一篇兩千多字的雜文,每每引古證今,發人深省,確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深得聶紺弩、柯靈、吳其敏、羅琅、邵燕祥等文友讚賞,並稱譽「高旅港中最高文」。專欄一直寫了十七年,得文八百篇,後編為《持故小集》(北京三聯,1984)、《過年的心路》(香港天地圖書,1990)、《高旅雜文》(香港天地圖書,1996)、《高旅雜文第四集》(香港新華彩印出版社,1998)和《高旅雜文第五集》(香港新華彩印出版社,2001)。這五本雜文的出版,分兩個時期,前面的三本,是高旅自己親手所編,後面的兩本,則是高旅辭世後,由他的夫人熊笑年整理的。

《持故小集》收雜文七十篇,主要是一九八一至八三年的作品。高旅在後記中說,因報紙是固定時間刊行,到截稿時非交稿不可。因此,有些文章是「率性行事、潦草成文」。他自覺這是缺點,其實這正是作家風格,最能表達他的行事作風:不矯揉造作而言之有物。

第二本《持故小集》也收文七十篇,選稿時是在「八九‧六四」之後,年過七十仍熱血沸騰的老人在後記中怒吼:

自「六‧四」血腥慘案之後,問問自己,在這血淚交迸、怒濤洶湧的年代中,做了些什麼事?不能像「抗戰時期」一樣奔走呼號了,不過仍是幾篇雜文,於是想到不如出一本,也算是紀念……(頁349)

據羅琅說,此書原名想叫《看殺人去》,但,幾個老友碰頭茶聚時,覺得是有點「太明顯」了;徵得他同意,選了集內比較含蓄的另一篇《過年的心路》作書名,還由譚秀牧繪了「天空一片陰霾,地上血迹斑斑」的構圖,以示心中鬱結。


一九九五年,《鑪峰文叢》編選時,高旅又從《持故小集》的文章中選了近七十篇,定名為《收爐集》。他自覺已是「八十衰翁」,人生似酒樓之有「歲晚收爐」,該是近「封筆」的時候了。但,一眾好友認為:高旅一生以「雜文」馳譽文壇,建議用《高旅雜文》這塊響噹噹的招牌。


《高旅雜文》和前面兩本略有不同之處是分成《世情篇》、《故誼篇》、《家鄉篇》和《德法篇》數輯,書後還附錄了繙譯的〈高爾基:政治並不是一切〉。除了一貫的時事、歷史雜評以外,本集還加入了旅遊和人物的雜記。

《高旅雜文第四集》收雜文九十七篇,是劉濟昆編選的,大部分仍是《持故小集》專欄中的文章,不過,最前的幾篇卻是高旅幾十年前的舊稿。他在寫於一九九六年的〈讀六十年前舊稿〉中說:〈五月二十一日的蘇州〉寫於一九三六年,那是專為茅盾編《中國的一日》而寫的;〈目前繪畫界的任務〉原載一九三八年的《湖南國民日報》副刊;〈輕裝快馬渡富水──敵後挺進記〉,則是刊於一九三九年《抗戰日報》上的戰地速寫。高旅抗戰時當過編輯、記者,寫過很多文章,好像沒結過集,這幾篇重拾的「遺珠」,是他的歷史見證。


除了雜文,書後還附錄了諶震的〈深有預見的當代詩人〉,是他研讀高旅的詩稿《戰時吟》和《北門詩抄》的讀後,和〈李普同志的來信〉,談他和高旅戰時交往的經過,是有關高旅的一份重要史料。

《高旅雜文第五集》收雜文一二三篇,厚四百多頁,份量最重,附文也最多:書前有柯靈的題辭、邵燕祥的〈為高旅雜文集作序〉、羅琅的〈序〉;書後還有熊笑年的〈寫在後面〉。


邵燕祥與高旅素未謀面,但神交已久,讀他的文章後,深以為無論那種文體,出諸高旅筆下,「無不充沛着浩然正氣,史識文膽」,此所以甚受人尊敬。羅琅與高旅深交五十年,他的著述大多通讀,序言不單記述了他們的交往,還衷心讚揚:

高旅的雜文,不僅針貶時弊外,範圍還涉及有政治、經濟、文化、哲學、民俗、歷史……等多方面的述說。雖然題材是日常偶拾,但下筆剪裁,往往發人所未發,見解精闢,娓娓道來,展卷讀而不釋手,令人沉思,感到漲力橫溢,觸動神經。(頁9)

《高旅雜文第五集》出後,清華大學教授王存誠還寫了評介〈史‧詩‧時事〉,刊於《大公報》的副刊上。他認為高旅的文章,「以高度的戰鬥性與韌性從方方面面來探討」史實,是不可多得之作。

其實,說到了解高旅,當與他亦師亦友,多次共事的聶紺弩為最。他給高旅的信件中,有這樣的讚許:

持故好,博學卓識,有知堂風味,但知堂抄書多,你不抄,勝他。海內以博學知名者為錢鍾書,他只談文藝,你比他天地闊。總之,讀書多,記性好,其用無窮。(引自羅琅的〈序〉)

事實上,高旅不單是雜文家,還是位雜家。他所寫的書,內容相當廣泛:電影劇本、歷史小說、社會小說、武俠小說、舊體詩,甚至測量手冊、靜坐法、修練氣功等雜書均有涉獵。

高旅寫武俠小說時叫牟松庭,《香港商報》創刊時即出現,我比較有印象的是《山東響馬傳》(1~15,香港三育圖書文具公司,1956)、《張文祥刺馬》(1~3,香港集文出版社,1957)、《紅花豪俠傳》(1~5,香港集文出版社,1957)、《關西刀客傳》(1~6,香港偉青書店,1957)和《大刀王五》,都是一九五O年代的暢銷書,可如今,連舊書拍賣會上也甚少見。二O一O年,內地著名的舊書拍賣網站上,曾經上拍過一套一九六O年再版的《山東響馬傳》,十五冊都有「八品」(八成新),以人民幣1049元拍出,如果是初版的,肯定要二千元以上,可見牟松庭的武俠小說相當有價。

高旅寫氣功類書時也用牟松庭,我見過的,是與張慶琳、陸公、梁士賢合著的《氣功練法輯要》(香港自由出版社,1958)和《氣功練法簡說》(香港實用書局,1961),都是在舊書拍賣網站上見的書影,實物則未見。

高旅的小說,以歷史小說較受重視,在報上連載而未出單行本的,有十多種,而以《杜秋娘》(香港三育圖書文具公司,1963)是其代表作。這本二十五萬字的長篇,一九六二年先在《新晚報》上連載,到出版時備平裝及精裝本。香港出版商出書,肯印「精裝本」,是對該書的肯定,結果不負所望,香港的銷量多少欠缺數據,不過,據羅琅的〈聶紺弩簡論高旅作品〉(見《香港文學記憶》)中說,此書「在大陸印三十五萬冊。改編為越劇,在上海公演,曾為台灣書商盜印發行」,可見極受歡迎。


高旅的現代小說,寫得最用心的,是近二十萬字的長篇《困》(香港上海書局,1958),此書一九五二年在《文匯報》上連載時,原名叫《孔夫子與我》,他在〈前記〉中說這個故事:

只是一個小縣城裏的一個家庭中的瑣事,不過總是教人感到滑稽的情節來得多;時間倒不算短,從辛亥革命一直到抗戰,就有三十年,所以就用電影上的「蒙太奇」手法,一個一個鏡頭剪接起來。

這個小說在他的腦海裏構思了幾十年,到一九五二年動筆時足足寫了四個月才完成。寫得很投入,整個人「沉浸在故事裏面,好像演戲似的,自編自導自演……,同裏面的人物打了四個月交道」(頁2)。高旅在文中強調小說雖然用第一人稱「我」作主角,故事中的人物也確有其人,但卻不是他自己,絕對不能以「自傳」視之。我則覺得他此舉頗有點「欲蓋彌彰」,令人懷疑。聶紺弩讀過這本反封建禮教的小說後,曾給高旅寫信,有「君之小說,似以《困》最佳,寫自己易得同感」之語,大家不妨細細品味!可惜自一九六二年再版後,《困》已絕跡坊間,難得一見矣!


高旅的《鑽窗記》

據手邊的資料顯示,高旅的著述,未結集的遠多於已出版的單行本,如在報上發表的長篇有:《氣吞萬里如虎行》、《元宮爭艷記》、《巨像雲高北雁飛》、《武德頌》、《野山毛桃》、《春霧深深》……,還有舊詩《危弦集》、《戰時吟》、《願學堂詩集》、《北門詩抄》……等。若有心人整理刊行全集,肯定可以「逼爆」書櫃,用「著作等身」來形容高旅,絕不為過!

附錄:高旅作品編目初稿

《山東響馬傳》(1~15,香港三育圖書文具公司,1956)
《張文祥刺馬》(1~3,香港集文出版社,1957)
《紅花豪俠傳》(1~5,香港集文出版社,1957)
《關西刀客傳》(1~6,香港偉青書店,1957)
《困》(香港上海書局,1958。1962年再版)
《氣功練法輯要》(香港自由出版社,1958,與張慶琳、陸公、梁士賢合著)
《大刀王五》(1950年代)
《測量手冊》(香港求實出版社,1950年代)
《鑽窗記》(香港實用書局,1950年代)
《氣功練法簡說》(香港實用書局,1961)
《補鞋匠傳奇》(香港上海書局,1962)
《彩鳳集》(香港上海書局,1962)
《限期結婚記》(香港宏業書局,1962)
《深宵艷遇記》(香港宏業書局,1962,曾由長城電影公司拍成電影《艷遇》)
《杜秋娘》(香港三育圖書文具公司,1963。1982年廣州花城出版社出過一版,到1995年,易名《才女名姬杜秋娘》再版)
《持故小集》(北京三聯,1984)
《金剃刀》(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
《玉葉冠》(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
《金屑酒》(廣州花城出版社,1986)
《過年的心路》(香港天地圖書,1990)
《高旅雜文》(香港天地圖書,1996)
《高旅雜文第四集》(香港新華彩印出版社,1998)
《高旅詩詞》(香港新華彩印出版社,2000)
《高旅雜文第五集》(香港新華彩印出版社,2001)

編者按:本編目參考自羅琅的《香港文學記憶》、網上不具名的高旅資料和劉以鬯編的《香港文學作家傳略》。

──2012年6月

8月刊於《城市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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