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國民黨殘餘」…
蔡炎培
「天地有新聞,新聞自有天地。」《新聞天地》這本長壽雜誌創辦人,就是四哥無名氏的二家兄卜公少夫;擺明就是「國民黨殘餘」在海外的橋頭堡,far beyond the bridge,卜公二哥的地位絕不下杜漸筆下的「文化教父」。
卜公二哥少時見過一面。有一回,義家兄Smiling陪我去《自由陣綫》拿稿費,但見一個一臉猴相的中年人,「雙目開合閃閃如電」,擦身而過。拿了稿費,哥兒倆施施然去瓊華餐廳喝茶。義家兄說,你猜那個瞧你一眼的人是誰?國民黨海外的負責人卜少夫!我哦了一聲。那時,我只知道《西行漫記》的張春發,還不知道「發展是硬道理」的「一字平肩王」(金聖嘆語),更遑論「引刀成一快」都可以「曲綫救國」的雙照樓主。
二十多年過去,合該有緣,無聊才讀書,想窮刨馬經之餘,讀到無名氏四十年代寫就的漢詩,滿有現代先鋒色彩。斯時老細「大惡人」派定我校對《金庸作品集》。查先生謙遜得可以,送給友朋的書,只說錯字少幾個!開校當然是金庸的開山之作《書劍恩仇錄》,因此接觸四哥的《海寧觀潮》,遐想浮翩,暗自覺得陳家洛初會張召重,在潮頭上一顯身手也不錯。
不錯不錯,忍不住寫了《無名氏詩鈔》,胡說一番。沒過了多久,由《新聞天地》轉來無名氏的信,首先感謝長者司馬長風先生,在《中國新文學史》提到他,然後猜想我的「雄姿英發」!愧不敢當。世上有而且只有毛大詩人的長相,美如銀紙那麼容易打動眾心。通信多了,就從「炎培先生」急轉直下「炎培」或「炎培弟弟」。其時,「無名氏生死未卜」,甚囂塵上。無名氏的信,有時從上海來一封,有時從蘇州來一封,有時從煙台來一封,最後的一封,「我來了,一定要去你家看看你。」
無名氏來港探親,台灣中央社找上門來,在海峽那邊問說,是不是你救了無名氏?我說,我哪有這個能耐當得起「共產黨的諍友」,你們還是問問卜少夫先生罷。
卜少夫先生交遊廣闊,住家樓下不遠的鄉村飯店,時見高朋滿座,時見不見刀光劍影的唇槍舌戰,彆腳的fucking ABC則絕對沒有。四哥赴台後,卜公二哥找我陪他喝酒的次數更多了。「酒後真言」最見江湖是那一次,忽然對非常史湘雲的小妹妹說,如果你肯嫁給我,我就馬上跟老婆離婚。史湘雲持杯漫應道,如果我愛上你,麻煩可多了。車,至多阿蘭嫁阿瑞,有什麼大不了。我想。
二嫂徐天白是個典型的民國女子,「緋聞」傳到耳裏,淡然四両撥千斤,丈夫丈夫,一丈之夫耳。
天一尺地一尺人七尺,二老還是先後回到天國去了。
(蘋果日報二O一三年三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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