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司馬長風老師一九八零年辭世,至今剛好四十年了。老師原名胡欣平,漢蒙血統,一九二零年生於哈爾濱,在瀋陽結婚,大女兒出生後遷往北平。這是他兒子思平兄告訴我的。
一九七四年我在浸會修讀中文,因系主任徐訏要到歐洲開會,便請來長風老師代中國新文學史課。還記得上第一課那天,因老師在文化界知名度高,課室擠得滿滿的,同學期待老師出現,一睹風采。上課鐘聲響過,老師精神抖擻,踏著輕快的步履進來。那高亢聲調,炯炯目光,將爽朗、樸實、親和的性格,投射到課堂每一角落。老師見解獨到,分析能力極強。那時有關中國現代文學史的參考書就那幾本,如王瑤、劉心皇的著作,不是偏左就是偏右;長風老師擺脫這些寫作路線框架,以自己的史識,在幾年間邊教學,邊寫出一套三冊的中國新文學史來。
一九七六年初,一眾中文系同學到北角繼園臺探望老師。老師隆重其事,穿上一襲唐裝長衫相迎,座上天南地北,談得開心。我也趁這個機會,拿了三篇在系報《新宇》刊登過的散文和短篇小說,請老師賜教,老師即時收下,繼續忙著和同學攀談。臨別前老師和同學拍照留念,每人送一本《望道便驚天地寬》的書:新亞研究所出版,收集了一系列如唐君毅、徐復觀、余英時和老師等人的中國文化講座記錄。我因臨時參加聚會,不在贈書名單上,拿不到書,若有所失。
(《號角月報》加拿大版2021年1月)
(下)
沒多天,收到老師從繼園臺寄出的信,寫道:
立勳同學:
你的文字很生動別緻,現在要努力的是意境,應多觀察,咀嚼人生,多揣摩名家的作品。我喜歡《禮貌》那篇散文,有意境。因為你沒有被列入贈書名單,那天沒有你的書,等再有書來會留你一本。明報《自由談》(自由題),《大拇指》要抒情散文,你何不試試?把《禮貌》和《上茶樓》寄給《大拇指》可也。
即問安好 司馬長風
在簽名後還補上一句:《盲》本來最突出,中間有一段不接氣。而且在原稿紙上端再加上:「如果你不怕辛苦,耐得住寂寞,在創作上你有天地。」沒多久,志剛同學代老師送來一本《望道便驚天地寬》, 這是老師自己的批點本。可能新的缺貨,老師又急不及待送給我,予以鼓勵。
執教經年,重看這封信感受更深。不容易的,短短二百多字中,盡是鼓勵關心,指正引導,更提到在孤身上路時的心理準備。老師被稱為「青年導師」一點不差:一位多產文化人,在百忙中騰出時間去提點,鼓勵熱愛文藝的青年人,心中沒有那團火,是沒法把周遭燃亮的。看著那趕忙中在原稿紙上草出來,撕缺了邊的信,眼前就浮現著熱誠、樸實、真摰的長風老師。老師曾提及司馬長風筆名來由,是仰慕司馬遷長者之風,所以「長」字應讀「長者」的「長」。司馬遷固窮守節,豪邁情深。我想,這也是長風老師的寫照。
(《號角月報》加拿大版2021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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