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發明的中文打字機
大家都知道印刷是中國四大發明之一,中文字從遠古的象形文字演化成今日的方塊字,排版配合印刷,設立一個像樣的字房,可以排書刊雜誌是個龐大的投資;中文打字機的出現,恰好解決難題。說到中文打字機,我們還得多謝日本人努力,因為日文的排版雖然漢字沒有我們那麼多,但仍然是印刷一大障礙。
其實早於一九四七年林語堂研究怎樣做一台中文打字機出來,斷斷續續,耗盡畢生研發出以上下形檢字方法的中文打字機,不知為甚麼沒有量產,但日後卻給中文電腦輸入提供了「簡易輸入」的方法。
「你從事印刷這麼多年,覺得甚麼最難印呢?」
「銀紙。」我想也不想便答。
「你有能力做嗎?」
「無。」
「如果有人願意付錢,你會印嗎?」
「一定做,而且確保用得安心。」
「真的?」
「當然真的,只是成本高了些,$100元紙幣,要$110元成本。哈哈哈⋯⋯」 在藍馬的時候,麥釗的友人上來,要印一張已經倒閉的中學畢業證書,方便他考台灣大學,我們印了,沒有收錢。
仗義多是屠狗輩,這輩子只做過一次違規印刷。
從灣仔遷上中環,我就在想如何混口飯吃呢?若在人家碗裏扒一小匙,湊起不就成了碗飯嗎?於是找插畫師廖仕強,囑他找個初級正稿員加強競爭,沒多久西門來了公司,很快過了半年,有板有眼,直到我接了個大Job,那是份比A5大點的產品說明書,促銷第一代亮燈電子腕錶,成品用銀咭紙壓凸加黑字,裏面夾了幾張彩色印張,簡單的規格說明。西門拿著那幾隻腕表和兩張手繪草圖,驚惶失措地對我說:「由我做嗎?」乾巴巴的一雙眼睛,我沒學過彩色印刷處理啊!怕沒這能力⋯⋯
「不是你是誰?」我說。
嘿嘿,那刻才知道原來西門只是個在廣告公司裡當送稿的練習生,壓根兒沒正式坐過上稿枱,後來見到廖仕強忍不住大駡。他冷冷地回我說,也不想想你出多少錢請人?
西門做了兩年向我辭職,魚不過塘不會肥,而且他也要學多些東西。幾年後有次偶然碰面說起往事,他仍然深表感謝,說我是個好老闆,提攜後輩!其實我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輾轉去了長江地產當了美術總監。
西門在職時,羅少文曾帶兩個青年人上蘭桂坊,一個是程景燦,另一個曾當過童軍,三人同時剛完成了中大的平面設計證書課程,算是同學,路過吹水。沒多久程景燦上來找我,過幾天去士丹利街見一份設計師的工,手上只有上堂交的功課,想借我公司做過的正稿給他見工,哈!今次西門的設計派用場,那份工結果見成了!
這個世界沒有誰欠誰,萍水相逢;漣漪引發的蝴蝶效應?
遇上困難才曉得朋友的重要!在我立場,有機會為他人作嫁衣裳是福氣。
這是怎樣的一回事?
說穿了,世事輪流轉。
有回上藍馬,見有員工用針筆修正印稿底紋,我問是不是翻印軍票?老胡說不大清楚,好像是做某台資學校的畢業證書,事件沒放心裡。
印刷廠工時長,每周六天工作,還要加班,七、八十年代是香港工業全盛時期,各行各業受惠於輕工業帶動,香港製衣業蜚聲國際,其實塑膠、玩具、印刷當年都有出口,鄧小平改革開放之後深圳和珠海被立為特區,香港人和台灣人開始紛紛往中國大陸投資。
那個年代,香港勞工界很重視農曆新年,因為工作了整年,工人都借長假期回鄉探親,市面大部份店舖均關門,甚至報紙也停刊一天,零星開業的食店其門如市。
寫字樓初四開市,我們做本地生意,所以廠房工人也放銀行假。每年年初,工人開工印了些零星碎件,便躲在版房賭錢,有紙行行街上來向我拜年,那刻正與員工殺得興起,開大檔魚蝦蟹,很難理解這種如斯搵老襯的玩意仍有人玩得那麼投入。
胡祖慰見有人上來打過招呼又耍花樣,從牛仔褲袋掏出疊簇新紙幣,翻兩翻皺着眉說,阿光這衰仔做事粗心大意,這疊紅衫魚切到歪歪斜斜,怎樣交貨?說完隨手丟入廢紙籃。紙行行街看到目定口呆,其他人照樣吹水抽煙,胡祖慰舉頭喝了兩口啤酒繼續下注⋯⋯
曾幾何時,在藍馬的日子,我們中午常往醉瓊樓午膳,各自叫燒味飯,誰的先到,其他人會舉箸我試一件你試一件,不消半刻只餘白飯一碗。自從阿鬼率先發動自我殲滅戰此舉才得以遏止,方法簡單利落,飯來搶先作狀往碗裡「吐!吐!吐!」
今年年頭,溫哥華傳來阿鬼離世消息,他育有一子,已經出身,鬼太是個勇敢的女人,嫁給殘疾人士要衝破很多障礙。
中文打字社成立不夠兩個月我就來了個生產改革,很多人以為記住鍵盤六百幾個單字很困難,其實只要明白撿字的方法便很易上手。鍵盤依部首放上字粒,中央放常用字,二環次之,外圍更少用。另加三盒罕用字,打排文稿遇找不到的字往罕用字找,然後放在字盤預留的空格。
我把其中一部機的字粒倒出來,換上罕用字,其他人遇到字盤沒的字便留空,然後阿鬼用罕字機補上,選他擔此職因為他做事細心,而且有耐性。
「你都算毒啦!我無得撈時去哪裡搵工?」阿鬼對著那機怨聲載道。
識自我殲滅的人怎會搵唔到食?正如胡祖慰,見紙行行街一離開,就急急腳往廢紙籃拾回那疊一百元!
吃午飯麥釗推阿鬼的輪椅,我懶走路,喜與胡玉庭二人同坐一輪椅,胡祖慰在後面推著,橫過電車軌時發現有輛私家車正從不遠處駛來,車速不快,他興起又來那套假扮瘸腿,一拐一拐地推著,待車子快要抵達之時,忽如常人疾步把輪椅推越馬路,司機擦身經過,投以詫異的目光⋯⋯
哈!又戲劇性地上演了幕驚嚇喜劇!生命本來就是很多不能解釋的謎,又何必究其真假?
某日外出回來,胡祖慰告訴我今天有客來訪,冀助他完成任務,然後指指枱面,放著大概兩千多張比信紙大點的印張,上面清楚地看到中華民國國旗。
「這是甚麼?」
「台證。」
畢業證書我們印過,台證沒有防偽麼?
拿來的印張沒甚麼特別,普通白書紙一張,阿祖拿出正稿說:「他說搞了差不多三個月,印刷廠倒閉了,只欠印上黑字。」
我望着那疊印件,心裏泛起莫名遲疑,覺得有點似曾相識,然後想起在藍馬見過員工修正的底紋,赫然重現今天桌上,那刻晃然大悟,立即對胡祖慰說:「不能印。」
「為甚麽不能印?」我說這疊紙,只要加上黑字,我與藍馬就構成合作完成印假台證。
今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犯法就是犯法,不能以無知作擋箭牌。這個下午堂阿哥來了個電話,告訴我收到做給他的幾張複製品,讚口不絕;仿真度高至連紙質和火漆都很似,特別來電致謝。每次他拿到工業認證,都會做副本掛在辦公室牆上。
印刷是我的專業,做假做得好,得到別人讚賞是件賞心樂事,沒甚麼比這更有成就感;很多次在電影裏看到印偽鈔的過程,禁不住嗤之以鼻。甚麼是專業?打個比方,如果要做個好廚師,首要一定是饞嘴;這是專業的基本條件。
說到底,做假先要知道甚麼是真;因為沒有真的熱誠,絕不能做到最佳的假!
後記:此文完稿後曾給胡玉庭過目,他說藍馬也曾遇過有人送上印了底色的半成品,要求加印黑字,他沒有印。日前看了馬吉的「路雅與羅少文」一文,提到香港文藝書屋於1979年2月初版的羅少文《獨行的太陽》詩集,由Gabriel Ching裝幀設計,此君正是程景燦。程後來成為了專業攝影師,與我合作無間。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