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這是一部非常難得、異常珍貴的文學史料,是中國現代文學史的補充資料,有了它,我們才能對那一時代的文學界有一個比較全面、比較完整的認識。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由於新文學的啓發與推動,中國文學界人才輩出,作家及作品如夜空中的閃爍繁星,多得數不勝數。其中有些因才能及機遇,獲得更大發展空間,取得較大成就,廣為大眾所知;但也有不少作家雖然不是那麼著名,也有不少精彩作品,卻少為人知,漸漸有被湮沒之虞,這是一件非常可惜、令人遺憾的事。
多虧我們有了這位特別關懷新文學史的文人──陳無言先生。他曾深情地說:「筆者一向有個心願,就是介紹被人忽略甚至遺忘的新文學作家。雖然他們的名字陌生,也未必有多大成就;但他們總算在文學園出過一點力,不應該被歧視以至湮沒無聞。」
這一位多麼熱心的文人,是一位心懷祖國、醉心文學、尊重每一位作者、願為完善新文學史出力的赤誠愛國者!為此,陳先生毅然決然擔負起這項「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學──收集這些作家的的資料不容易,寫出來也可能沒人欣賞。但他不畏艱辛,不怕困難,為維持生計他從事過文員、會計、經商、教師等工作,在本身資金、時間都不充裕的情況下,在為稻粱謀的餘暇時間內,他孜孜不倦朝着自己的既定目標努力──他奔走各地,出沒於大小各種書店,拜訪有關人士,收集相關的絕版書刊,用尋方到的資料十年間陸陸續續寫了四十多篇長短文字,介紹和評論了無數現代作家,其中半數以上是在現代文學研究界無人問津的,是現代文學史上的邊緣作家,甚至是失蹤者!說陳無言先生對新文學入迷、對中國現代作家作品熟悉,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陳先生的努力取得了豐盛的成果:他為世人介紹了多位不出名作家的生平與作品(其中很多作品現已絕版)──一本著作曾被譯成十五種文字的蠶桑學專家兼文學家盛成恐怕很少人聽說過吧?曾把詩經翻譯成現代口語的文學教授李長之也是默默無聞的;誰曾想到從二十年代就開始寫作的「現代派」徐霞村曾與鄭振鐸一起留學法國,還翻譯了不少法國文學作品;三十年代起就以寫散文詩出名的麗尼原名郭安仁,很多俄國著名作家如高爾基、屠格涅夫、契訶夫的作品是他翻譯給中國讀者的。二十年代專寫短篇小說的孫席珍,冰心曾評價他的小說具有莫泊桑作風,但是多年後一直不知下落,令人惋惜。第一位編寫劇本的女作家是湖南人袁昌英……陳先生從歷史的塵埃中挖出了這些瑰寶,轉述他人對這些作品的評論,使我們得以知道這些曾經光耀的名字。
陳先生對一些誤傳一時的事情下了功夫查辨真偽加以澄清(羅念生不是羅皚嵐的筆名、彭家煌和彭芳草不是同一人、詩人梁宗岱為何兩度誤傳死訊……),對香港商務出版的《中國近現代叢書目錄》作了豐富的補充,實為難得。即使是談論到一些名作家,陳先生也是獨闢蹊徑,從新的角度切入,介紹了一些名人趣事,而且特別着筆於他們與香港的關係,如寫了女作家楊剛在昋港工作的日子、詩人楊騷曾在港逗留、只寫了一本散文集的詩人呂劍曾任文協香港分會理事、自學成多才多藝文人的馬國亮與香港淵源深厚、戲劇家胡春冰是在港因病逝世的、神秘詩人柳木下晚年在港定居、廣東第一位女教授才女冼玉清曾在港澳求學……特別有趣的是他介紹了許地山在港時寫的〈貓乘〉一文,簡直是一篇學術性的動物小品,這位大作家對貓的觀察研究幽默描述,讀來令人莞爾。
陳無言先生嘔心瀝血書就的這些文章雖然陸續在報章雜誌發表過,當年曾引起文學界的重視及好評,也曾被廣為轉載引述,但一直未能結集出版。今有幸由作者之子陳可鵬繼承父志,得到一班熱心好友支持協助,並獲得香港藝術發長局資助,能以作者生前所擬定的書名《文苑拾遺錄》出版,真謂文學界一大幸事,也是對三四十年代這些富有才華的作家的最大慰藉。讓我們記住這位可敬作者的名字──藏書家、評論家陳莊生,筆名陳野火、書丁、陳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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