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定銘：我的第一片多士

你一定食過配上牛油及果醬的烤麵包，這種原稱Toast的烤方包，台灣叫「吐司」，我們香港叫「多士」；可千萬別把它錯記為「士多」，那是香港的另一種小型雜貨舖，專賣汽水零食及家庭食品的街坊store。

但，你記得你食過的第一片多士嗎？我相信記得的人不多，不過，我卻記得非常清楚：

七十年前，我是個住在「鑽石山」，卻兩餐不飽，整日赤腳通山跑的街童，唯一能享用的是逢星期日去教堂聽完道理，分得一個「耶穌奶油包」，平日則是除了一粥一飯以外，甚麼都未吃過。一次發現兩呎深的路邊溝渠下有一粒紙包的糖，兩個友伴搶着跳下去搶，結果其中一個碰破了頭……。

有一天，大街路旁突然多了個帳篷，說是修建電線的工人住的。黃昏時分經過，我們聞到了異常的香味，幾個友伴閃到帳篷邊，穿過篷隙偷望進去，只見那個修電線的大哥哥，用大較剪拑着一片方包在自砌的火爐上燒，一陣陣香氣從方包升起，很快就飄到我們那邊，個個都垂着涎……。

大哥哥掉頭向我們笑笑口：「想食？益吓你哋，斗零啦！天下間冇白食嘅！」

大家失望地退出來，你眼望我眼。互望了一會，幾個友伴點點頭，大家都明白要怎樣做。

我們分頭行動，各自找到了目的的石屋窗口，看清楚沒有人，一個放哨，其他的就閃近窗口去，摸到了「窗撑」，把它拉靠到牆邊，使勁地上下壓動，只十來次，銅「窗撑」噗地就折斷了……。光顧了十家八家，總該夠數了吧，我們回到帳篷去，用銅「窗撑」跟那個大哥哥交易，他也明白把它們轉賣給收買佬，肯定有好幾個斗零。

我們大口大口地咬着一人一片牛油多士，那是甚麼滋味如今記不起來了，但一定很好味、很好味……。

──202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