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27日 星期一

譚秀牧:鑪峰文藝出版(我的回顧99)

「鑪峰文藝」創刊號

譚秀牧臉書2021年9月26日)

「鑪峰文藝」創刊號目錄

譚秀牧臉書2021年9月27日)

香港藝術發展局對資助政策的調整,對廣大的作家敞開門戶的同時,其實也大可保留社團為會員集體申請,兩者並不矛盾;社團統一為會員辦理申請,他們在處理文件、辦理作品報價等各方面的人 際關係和行政經驗,可省卻作家自行申請的許多麻煩;而對於藝展局來說,收到的申請個案,文件規格完備,也可有助於審核工作的進行。

鑪峰文叢第三輯不被接納申請,消息帶到星期日的茶座上,自然引起一番議論,但這是當局對政策的調整,並非針對個別社團,會員不經社團代辦,無損於他們的權利;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變一變方針? — 當日有人這樣提出,但是怎樣變?卻談不出所以然來。

不過,幾天後,我和羅琅閒聊,想起週日茶叙談不出結果的話題,我們接續下去;既然社團不可為會員申請資助,但是似乎未限制社團申請出版期刊,而且也未見先例,我們是否可在這方面想一想?

羅琅同意。

於是,這問題提到理事會上。結果,大家認同不妨一試;在估計過一切條件,只能辦雙月刊。因為大家都是業餘時間可參與工作。大家議決這任務交給我。因為在座只有我曾經從籌辦、到編過月刊的經驗。

把握時間,我在一星期內起草了《鑪峰文藝──雙月刊》計劃,羅琅交給天地圖書公司,他們也配合我們,儘快的定出了每期的出版成本;這一部份計劃,順利的在不足一個月內完成,下一步看藝術發展局如何審批了。

除了時間,其他一如我們所預料:我們是第一個社團申請出版文藝期刊,而且提交的申請文件齊全,無須作任何修改或補充,完全符合當局的要求,所以很快便收到回覆;接納申請,資助我們一年的經費(出版六期《鑪峰文藝雙月刊》)。

《鑪峰文藝 雙月刊》,創刊號,於 2000年 三月一日 出版。

( 【鑪峰雅集】歷程 之 二十六 )

譚秀牧臉書2021年9月25日)

2021年9月20日 星期一

老照片:詩風友

老照片:詩風友之一
時間:1993年
地點:記不起那間酒樓

我不是《詩風》人,卻是非常親密的「詩風友」。自一九七○年代起灣仔創作書社就是《詩風》借用的貨倉;其後他們出版《小說散文》也以此作為中心,我未收過分毫,那是情誼,不是由金錢連結的。

後來租約到期,「創作」關門大吉,詩風仝人把剩下來的《詩風》和《小說散文》送去焚化爐,都是直接由「創作」出發的。

到二千年後的《詩網絡》時代,我經常為它寫稿,而且又成了屈臣道的街坊,往來更頻密。今日整理舊照,翻出一批老照片,稱之為「詩風友」,緬懷昔日的風采。

先貼兩張一九九三年的,不知是否慶祝甚麽,或家常便飯,圖左面是羈魂夫婦,右面是許定銘夫婦,路雅坐中央,太太呢?揸機人是也!

──2021年9月17日

許定銘臉書2021年9月18日)

老照片:詩風友之二
時間:2001年
地點:山光道馬會四樓大牌檔

那次是我請客,在山光道馬會嘉樂樓中餐館晚飯後,上四樓大牌檔飲咖啡,食甜品。

大家齊齊企影張合照,路雅照例坐大堂正中,夫人笑笑口企側跟傍住;羈魂夫婦和王偉明夫婦站左邊,我們倆站右邊,福基在中間。

歲月悠久,友誼永恆!只可惜滿臉福氣的福基竟先走了!

──2021年9月17日

許定銘臉書2021年9月18日)

老照片:詩風友之三
時間:2010年
地點:展覽會場

二零一零年的一張合照,連吳萱人都來了。

見路雅和王偉明的襟頭都挿着花,牆上有畫,還有個「活」字,應該是他們辦的一個展覽會場景,可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也好,提供了場景和線索,就由其他人來補充好了。

──2021年9月18日

許定銘臉書2021年9月18日)

老照片:詩風友之四林煥彰
時間:200?年
地點:路雅的辦公室
自一九八○年起,我一直住在天后的屈臣道,大厦在左面,右面是屈臣氏工業大厦,後來改名海景工業大厦。其後路雅的印刷廠搬了進去,我們常見面,尤其《詩網絡》的編輯部就在那裡,每有詩人到訪,常搖電話邀我過去陪客,我一下一上的乘兩次升降機,也用不了十分鐘。

記不起是哪一年了,林煥彰來,我們暢談了一個下午。那時候大家雖已「登六」,看上去還未老,青春多美好!

近日見林煥彰頻頻寫臉書,日日登山、寫詩、寫文,健康非常,真好!我們都是望八的老人了,希望他記得拍照的是那一年。

圖片左起:林煥彰、王偉明、許定銘、路雅。

──2021年9月18日

許定銘臉書2021年9月18日)

〈重覩定銘兄面書上詩友老照片有感〉
胡國賢

忘蹄藍馬蕩詩風
半世從文幸與同
結伴青衿何志猛
獨行白首豈途窮
覊魂曲試苗痕躍
蘇舜聲沉雁影融
惟嘆鳳溪驚葉殞
畫圖長憶雪泥鴻

──2021.9.18

(上平一東韻)

胡國賢臉書2021年9月18日)

2021年9月17日 星期五

潘國靈:憶蔡詩人──一點相會,幾許交錯

以瓦是我少年朋友,識於中學時。舊時人說生男生女為「弄璋」、「弄瓦」,典出《詩經》,璋為好的玉石,以瓦之弟,便取名以石;我沒問過姊弟的名字何來,直覺如此富文學典故之名字,必是出自其父:人稱蔡爺,率真浪漫狂放的本色詩人蔡炎培。彷彿很早就認識他們一家人。以瓦母親,寫小說的朱珺蔡爺口中的璽璽,也是作家和報人,待我尤親。

第一次與蔡詩人有所交會,卻在離開大學之後,我初出茅廬任職《明報》,時維一九九四年。

心儀文字,第一份工作猶如一種「決志」。印象中當時曾透過以瓦問其父一點意見,其實無所謂意見,最終一切聽憑直覺行事。但一九九四年說來卻是《明報》一個「分水嶺」,堪記入報業史一筆。蔡炎培在《明報》副刊工作二十八年,一九九四年《明報》易手,《明報》的「查良鏞」年代劃上句號,蔡炎培也在此時離任。一個小子的腳剛好踏進,一個前輩的腳剛好踏出;《明報》副刊隨之迎來另一個時代:開始電腦化之外也招兵買馬擴大團隊也可說一時盛況。當時《明報》每日副刊版面甚多,人物、專題、消費甚至派對版等,一枝筆流轉如走馬燈,當然也有比較文藝的版面如「文化版」和「讀書版」,前者較為主力,後者不時兼顧。說了這麼多,不過為我第一次親見蔡炎培作點背景鋪墊。

蔡詩人筆下曾戲稱我「生番」,確實中學時代的我多看外國作品,香港文學在那年頭鮮少進入校園,真正有意識地打開香港文學,正在《明報》日子。「讀書版」不時訪問作家,那時自由度大,記者想到的,自行邀約便可。一九九五年我開始讀了點蔡炎培的詩,約他做專訪,蔡詩人爽快應允,約我在北角模範村附近一家大家樂見。蔡詩人當日談興甚濃,說到成長日子,說到詩與愛情,說到報業生涯,第一本詩集《小詩三卷》之由來,又說到長年校對眼睛都給弄壞了,就是查良鏞出錢讓他做眼部手術,言下之意對前老闆甚為感激。不是所有閒談都會寫出來,訪談文章寫了半版也不算短。文章刊出後有段後續小插曲我不曾說過(其實很多事我都不會說,若非時間驟來叩門)。一天在明報工業中心一樓飯堂碰到當時副刊副總編,他有點怪罪我這篇訪問,在他眼中,像蔡炎培這樣寫寫詩的老報人不在少數,值得如此篇幅寫之?我當時肯定是有還嘴的,不過也無爭辯,因為一開口就知,大家說的「值得」不在同一價值上。這段小插曲塵封如秘密,也沒甚麼,只是記得。訪問寫得稚嫩,至於值得不值得,時間會告訴我們。

幾年後我登上寫報章連載小說的尾班車,約公元二千至二○○一年在《新報》寫連載小說,蔡炎培當時轉到《新報》當副刊編輯。軌跡一再「交錯」。年間蔡詩人出詩集,有些都會寄來(或透過女兒轉交),贈以題款有時還蓋上印章,詩有時不解有時很有感覺,明不明白在其次,總有詩意在其中。如今回想,愧於自己的回應太少(自己雖也寫寫詩,實不是研詩之人)。反是他不多的小說我每可看完,像多年後葉輝替其重出的《日落的玫瑰》我甚愛之。另外他曾寄來小說集《上下卷》,上卷是「蔡炎培作品」,下卷是「朱珺作品」;後來璽璽向我「抱怨」:書本出了她才知道,校對未好,還要是這樣的書名!這書名卻讓我想到蔡詩人一九九六年出版的《中國時間》,詩內的鋪排就分上下卷。這當然只是自己的聯想,算是給《上下卷》此書名多一個「理由」——如果需要理由的話。不曾看過《結髮集》,《上下卷》讓我看回二人早年一些短篇小說。

《上下卷》的簽名下寫上年份:2013,而該年,我也不自量力地出版了自己一部詩集《無有紀年》。蔡炎培在訪問中曾說一個詩人不能讀太多書,但我這本詩集,他卻看了。知道,因為不久後他以傳真機傳來三頁手稿,頭一頁手抄《無有紀年》首篇詩〈存在之難〉,內文提到詩集內幾首詩,有趣在不是點評,而是我詩與他詩之間的「交會」,如讀著拙作〈身體微塵〉,令他頓懷其少作〈流星〉斷句;讀著〈十年〉,其「少作〈輕音樂〉的一段,不禁脫口而出」等等。未敢攀附,如此感應於我比任何評析更為珍貴,最後手稿停於此句:「國靈,一個人要回到最初是很難的。」說到心裡去。此文其後收入蔡炎培的《明報歲月》一書,手稿上的末句卻沒了,如此「缺漏」,讀在我心,彷彿暗示,回到最初不僅難,根本是不可能的。手稿總是有溫度的,於今世代尤稀,我一直私下保存,如今,時間輕輕的叩門,也許亦可公諸於世。

多年來與璽璽更多見面。我病了留院,她一人前來探望。新書有講座,她也多次到來。與蔡炎培的見面,則較多在文學活動和私人飯聚上。先說前者,較深印象的,有香港文學生活館初成立時發起的「文學刺青」運動,參與作家自選一個書名,書法家徐沛之即席揮毫寫在作家身上,再由攝影師沈嘉豪拍成照片。一張照片拍成,彷彿電火石光間,背後其實頗費周章,主辦方要逐一跟參與者安排時間。巧合地,我與蔡詩人被約定在同一時段,當日是二○一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遠道前去攝影師於火炭的工作室,蔡炎培大概有車接送先我而到,我看著他隨沈嘉豪和徐沛之「擺佈」,要寫在指頭便舉起指頭,要寫在臉上便斜躺在沙發上,如果「模特兒」這形容恰當,蔡詩人當下是我見過的最返老還童的至尊文學模特。「離鳩譜」三字寫在其食指上,「靜人活物」四字寫在我鎖骨上。隨回憶翻捲,此時記憶碎片飄至的另一個文學活動:二○一六年四月十七日的「字花十年慶」,活動在現已不存的灣仔動漫基地舉行,當日有幸與蔡詩人同場朗讀。蔡炎培出場,揮灑自如念他的〈七星燈〉,蔡詩人念詩有一種魅力,詩記在心頭每每全首背誦出來,激昂跌宕,廣東話國語隨意轉換形同即興演出,舉手投足,有表演意識又如入無人之境。曾聞導演王家衛找過蔡詩人錄詩,如屬實又保存下來,可有故事待續?說到文學活動,容我多記一筆,二○一七年長篇小說《寫托邦與消失咒》獲第十屆香港書獎,大會安排蔡炎培作頒獎人,我從蔡詩人手裡接過獎座;當年的「生番」,斯時的「蔡爺」,時間不動聲色又詭譎多變,只有文學守著一條邊界叫恆河。

蔡炎培著有《藍田日暖》詩集,不少人都知他家住藍田。但在此之前,多年曾住在鰂魚涌。我於城市如一葉浮萍,沒料到後來也住進了鰂魚涌,還一度住進「時空交錯」的迷宮大廈——現在已成「名勝」人稱「怪獸大廈」的海山樓。搬進去後,璽璽告知他們昔日就曾住過這幢大廈,那時以瓦年紀還很小。此外還有其他文壇前輩。一群巨廈如蜘蛛網般連起多少人事隔開多少歲月。其後,我們曾在這巨廈的地下商場(此時還未翻新,我私下叫它「地痞商場」,翻新後重開已變了模樣)幾度茶聚;此時蔡詩人年事已高減少出行,但也曾特意過來與大伙兒一聚。

說到與他們家人及文友飯聚,其實多年來也不算多,而我又非愛飯局之人;但二○一八年份外特別,一直銘記。這年最後幾月,生命遽然跌入幽谷,那年冬至、年三十晚,他們都拉我去「團圓」,如此時節,竟比家人還「親」。年三十晚,蔡爺也來了,坐在我旁,此時不多話的他,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其實每個人,骨子裡都是孤獨的」;「曾經共度,感恩就好」。吃飯地點在藍田,藍田日暖玉生煙。他以話語贈我以錦囊,又不無自況。這兩句話好像很簡單,又好像可以一直細味下去。或者話中內容已不重要。

最後一次見面在二○一九年二月十四日,在法國定居的作家綠騎士回港,又是視我如親的璽璽,千叮萬囑要我到來,到場的人還有綠騎士丈夫、小思老師、馮珍今、盧文敏、蔡炎培等。蔡炎培坐了一會先離去,雖拄著柺杖,那時精神還是不錯的。

眨眼兩年多過去。璽璽間中跟我說起蔡爺,知他身體大不如前,反反覆覆又間有起色。二○二一年七月十六日璽璽急約飯聚,為送別導演陳耀成。陳耀成早在我旅居紐約時認識,他移居美國多年,但「離散年代」,此次離開自是不同。完了晚飯大概十時許,大家想過就近去看看蔡爺,但也想到,探望不免打擾,不如休矣。以為還有機會的。九月六日晨早接到消息,蔡爺仙遊去了「快活谷」。方知二○一九年二月十四日是最後一會。很多事情都是過後才恍然知曉,而這也屬平常。找回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十日那篇專訪,裡頭寫下蔡炎培一話:「寫詩,是生命的長征,何時終結?到死就是最後一步。」去了天國的蔡詩人,天國也有時間嗎?

「我不知道是對是錯/也許天國與地獄/全不是我們要找的鳥渡」──蔡炎培〈鳥渡〉

二○二一年九月八日

《別字》第44期2021年9月)

蔡炎培訃告

Chu Sai Fai臉書2021年9月17日)

許定銘:蘇州之旅

寒山寺

寒山寺

那次我們參加的是蘇杭上海的五天團,大概行程緊迫,寒山寺之遊不是重點之地,記憶中遊人甚多,旅遊車一輛接着一輛,把停車的那個廻旋處擠得滿滿的,逗留時間約半小時左右,行色匆匆,看了甚麼,忘得一乾二淨。今次整理舊照,就只找出來這兩張。

不過就是一所廟宇罷了,當時不覺可惜,如今執照憶舊,張繼的〈楓橋夜泊〉那麼出名,寒山寺有沒有留下些甚麼史跡呢?倒是有點懊悔。於是找出詩來,輕吟一遍,當作補償。

楓橋夜泊 張繼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蘇州得書記

湯雪華1946年在上海(轉載自《蘇州雜誌》)

《蘇州雜誌》

《蘇州雜誌》上的《湯雪華自傳》

湯雪華的短篇小說集《轉變》

湯雪華的短篇小說集《朦朧》

湯雪華的短篇小說集《劫難》

那次我們在寒山寺逗留僅半小時,行色匆匆,看了甚麼,忘得一乾二淨,也沒感遺憾,因為我心有牽掛!

事緣我早前在「孔夫子舊書網」拍了一套舊書:湯雪華的《朦朧》、《劫難》和《轉變》。這是一九四○年代上海女作家湯雪華(1915~1992) 畢生結集的三本短篇小說集,得了這三本書,即是收齊了湯雪華的作品,意義重大。而當日出售這套書的原主說他是蘇州人,知道我會旅遊蘇州,希望親手交收,會一會我。

這位書主真有意思,那夜我們在街頭會面,原來他早已知道我是誰,見面是要親手贈我五本由陸文夫編的《蘇州雜誌》,此刊用五期連載了湯雪華口述、令狐遠整理的五萬多字《湯雪華自傳》,對我了解湯雪華很有幫助。

──2021年9月

2021年9月16日 星期四

路雅:老蔡移民去了

蔡炎培走了,沒有太大的驚訝,因為早一段時間,嫂嫂朱璽輝已經告訴我他的身體不太好,我只是惋惜香港詩壇又失去顆從不俗隨的詩魂。

我的記憶力不好,但和老蔡交往清清楚楚,在半山樓天台是第一次和他見面,那時應該是他主編中國學生週報詩之頁,老蔡惜才,我和覊魂初露頭角,沒有他的提拔和鼓勵,寫詩的路途會否如今?不說覊魂,在我來說必定有影響!

與老蔡第二次聚會在維園,另一次是北角喬家柵共晚飯,那家小店不知今天是否仍在?我喜歡聽他解詩讀詩,多年沒見面,漸漸讀不通他的作品時卻來找我印書,還要一口氣兩本,都收了在偉業叢書裡,一本是十項全能,另一本上下卷。

二十年沒見面,但一直留意他的創作,他這個人愛變變變,說實在我這人愚拙,雖然比他年輕,但在創作路上,總跟不上他的步伐。

上來出書免不了要校對,有一次他對我說:「路雅,你的詩寫得好!一流,胡燕青的九流。」

「唔係嘛⋯⋯」我聽後嚇了一跳,雖然胡燕青出道比我遲。

「係呀!你的一流,她的九流,」他頓了會兒,繼續說:「所以她好你九陪。」

說完還坐喺度印印腳,真係畀佢吹到啤一聲。蔡炎培是個充滿幽默感的人,他前期寫的詩與後期有很大落差,他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從不理別人。

出版期間嫂嫂朱璽輝也曾往我公司,還帶了份禮物給我。當她見到我的時候,卻很詫異。

「你不是女人囉?」朱璽輝笑說:「路雅這筆名很女性化。」

七零年初某日星島日報寄來一封轉函,寄信人野農,蒙他錯愛,見我用雁影發表新詩,很想和我交個朋友。

後來和他認識了,他說你寫的東西那麼感性,還以為是女人呢!沒再用雁影這筆名是為了擺脫負面思想,改用路雅直到今天;連武俠詩都寫了,仍然被朱璽輝誤會。

老蔡說我的悼詩寫得好。小思意重深長地對我說:我們有幸,遇上這百年難見的世紀疫情和香港大變!

「你的心路歷程很重要,快快寫下來⋯⋯」她愛香港是真的。

「小思老師保重身體。」我承受不起那麼多的托負,所以顧左右而言他。既然老蔡說我的悼詩一流,只想好好地為他寫上幾行撈雜子的什麼。香港,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我這眼光淺窄的小民,雖然曾經移民,而今只想在此終老。

《無題》
──給老蔡

燕子飛出去後會不會回巢呢?
青雲直上
九宵
流嘢堅嘢 乜嘢
勝過叮叮叮的電車?
一覺瞓醒
流精

2021年9月12日

回應

胡國賢(覊魂):六十年代中,我和路雅還是十來歲的小夥子,雖然在一些報刊的「學生版」上已是「文社」常客,仍以見刊於《中國學生周報》為榮,尤其<詩之頁>。正如路雅所說,我們兩個「藍馬文社」友的少作,若不是得到老蔡選用(雖然有時給改得面目全非),又如何建立信心呢!他的提拔和鼓勵,相信是我們那一輩年輕作者永遠難忘的。在此,再一次表達對前輩的無比敬意和衷心謝忱。

黎漢傑臉書2021年9月16日)

2021年9月10日 星期五

許定銘悼蔡炎培

許定銘臉書2021年9月6日)

兩隻老豬和他們的小友

蔡炎培和盧因都是一九三五年生的,肖豬。這年生的老豬有很多著名的文化人,如崑南、談錫永、倪匡……等都是。

記不起是二零一幾年了,盧因從加拿大回來,說想見蔡詩人,我們急急聚會,拍了些照:

圖一:左起,蔡炎培、盧因。許定銘和吳萱人都是和平後出生了,比他們少了十歲以上,當然是「小友」。

圖二:前面三個照樣排排坐。王偉明(《詩風》及《詩網絡》的編輯)說他輩份低,硬要站在後面,他是一九五零年代生的,最後生,站站也無妨。

圖三是兩隻老豬和一隻冒充的「中豬」。

許定銘原是一九四五年生的,是頭雄赳赳的雄雞,一九五零年代知道要去領身份証時已經十四歲。由於他長期缺食,營養不良而長得瘦小,還是其他原因,那位坐在鐵欄後,高高在上的公務員說:第一次領身份証的細路,都是十二歲的。因此,他由十四歲變成了十二歲,由肖雞變成了肖豬,比這兩隻老豬細了十二年的豬。不知這頭「冒充」的豬,是否也跟他們一樣──談錫永(王亭之)說的:豬是文曲星托世!

──2021年9月

許定銘臉書2021年9月10日)

遠去的身影

這是一組六十年代的老照片,
應該很多人未見過。
詩人遠去留身影,
特貼在此供大家留念。
別問我他是誰,
你見到的是誰就是誰。
那段文字是寫在畢業照背後的。

──2021年9月

許定銘臉書2021年9月10日)

2021年9月8日 星期三

杜家祁:自成一類──記蔡炎培

現在大家都叫他蔡爺,我倒忘了當初如何稱呼他,沒叫他「蔡爺」是肯定的。一想起他,腦中就出現他振臂高呼的模樣──雖然實際上我從未見過他振臂高呼──,但他說話的氣勢,在印象中就是大大聲,像是要振聾發聵,或是要帶領大家去幹些事的。跟著第二個印象就是他豪爽哈哈大笑。

認識蔡炎培是九十年代的事,那時我受了一些前輩的感召,覺得應該為香港文學做些事,也比較活躍去參與一些文學活動,就這樣認識了他。而在我親身認識他之前,已在報章上讀過他的詩,印象特別深的一首是〈致黃霑──心領厚贈藥金〉;我從未想過在新詩裡會出現黃霑的名字,這樣的流行文化人物,光是這一點就和其他詩人有所區分,但這個題目,又好像挺有唐詩風格的。

這首詩第一句一開頭就是稱呼「霑」後加冒號,是以書信的形式寫成的,接下就像談心事一樣,「霑:年紀大了,有些事/確要想一想/正如年輕的時候/想一想」,接著突然來一句英文「How approach can be made to mankind?」再下面的詩句,對我而言,到現在都是謎團:「此事後來驚動了/星島的記者/司徒國英上書羅素/聽說關於人類前途之類」。這是什麼典故呢?

以上是詩作的第一段。

真的讓他和其他詩人區分開的是他的作風。話說有一年我們「呼吸詩社」在大會堂舉辦了一場詩歌朗誦會,我相信當時參加的人都會承認很少見過那麼歡樂的詩歌朗誦會,歡樂到朗誦會結束了,大家還不捨得離去,那股情緒激盪著,可是大會堂也不能讓我們一直留在那裡啊,於是有人起閧「去吃宵夜!」眾人馬上歡聲呼應。通常這種場合都是葉輝請客的,他是報社副社長,平素又有孟嘗之風,可是這一批「詩人雅士」不是幾個人也不是十幾人而是幾十個人,於是連葉輝也開始猶豫了,就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呼喝:「我請!」這就是蔡炎培。

於是眾人又笑又叫,找到一間可以容納幾十個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吃了一頓宵夜,到最後點數有五十多人。後來究竟是誰付賬我不知道,但是那種「豪氣干雲」,我之前從沒見過,後來也沒有見到過。

一直到近日,蔡炎培走了,我在網上看到和他有關的文章,才知道他一直都是兩袖清風的。當年他罹患眼疾,還是他的老闆金庸,出錢給他醫病,也才明白為什麼在現代社會,還會有人要「厚贈藥金」,以致會有那樣富於古風的詩題。

他的氣勢還顯現在另一個場合,那是一個青年文學營,好像是《星島日報》關先生主辦的,在烏溪沙,我記得還有孟浪和飲江。蔡炎培談詩論藝時不知說到什麼,意氣激昂地和下面一群年輕人說:「我告訴你們,誰要不認自己是中國人的,這個人就沒有希望!」或者就是這句話,讓我印象中的他就是個振臂疾呼的人了。那是2003年的時候,日子還算美好,他那麼說大家都無異議。

他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而且樂在其中,並不顧慮別人會怎麼想。有一次他在公眾場合讚美我,說他讀過我的詩:「你是個真正的詩人!」這句過譽的話其實讓我很尷尬,在座還有很多位詩友,文人相輕自古而然,何況我們那時都還算年輕還比較在乎這些事,他只讚美我一個,我還記得當時其他詩友們臉上倖倖然的表情。不過幸好,他是只要覺得可以讚美,便不會吝嗇佳言美句,他後來說洛楓應該得諾貝爾文學獎(我也可以想像其他文友聽到這句話的表情了!)。也是這幾天,看到劉芷韻的臉書,說蔡炎培曾特地寫一封信鼓勵她,自署名「爺爺」。我相信被他鼓勵過的後輩,應該不在少數吧!

而且我現在回想起來,他雖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從沒有聽他說過別人壞話,也不談文壇是非,甚至當說到一些眾人皆非議的人,他還會替那人說好話。

再後來因為生活和工作壓力,我就很少再出現文學活動場合了。當時有一個研究計劃,是關於香港七十年代詩歌,擬訂了幾位訪問對象,其中一位就是他,他也欣然應允。等我們坐好了,紙筆錄音機都準備好了,開始訪問了,沒想到對他親身經歷過的七十年代和當時的香港詩壇,他卻什麼都記不起來,只和我們暢談他「至愛的八個女人」。一席話下來,能夠作為研究材料的──完全沒有。我們只好無功委頓而還,多年後和當日一起訪問他的朋友談起此事,朋友感嘆一聲「傻佬!」

說到他的「傻」,我想該說說「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一事。這事他自己說也自己寫出來,事實上諾貝爾文學獎提名是有一定程式的,每年諾貝爾委員會向夠資格提名的人發出邀請提名的信件,這些人包括了大學的系主任、研究院學部主任或國際認可的筆會會長等等,而同時每年也有無數不在這名單中的組織「不請自來」去信「提名」候選人,這些提名,諾貝爾委員會根本不予理會。他的提名,據知情者說,其實是某不知名所謂文學團體提名他,他也就認真了,到處去說,當時他很多朋友都勸他不要如此「自我貼金」,他也無所謂依然如是。甚至他走後,一些媒體不究其實,在他生平中照抄「2003年曾提名諾貝爾獎」,這種訛傳,也讓一些文學前輩們很不以為然。其實我覺得,他並不是個在乎名利的人,他會如此,我覺得和他寫的詩是有一致性的。

讓我繼續把那首〈致黃霑──心領厚贈藥金〉讀完吧,接下來還有兩段。詩裡的意象,有很古典的「天宿落盡」、「參商之間」、「日近長安遠」,很流行文化的「《中國最後的一個太監》(電影)」,很本土的「星島(日報)」、「那打素(醫院)」、「瑪麗(醫院)」、「張保仔洞」,又有很現代主義的句式「在這一衣帶水海天的妊娠期/海紡織著鹽。鹽紡織著夜/我們日夜紡織著鋼鐵」,很文藝的「飛馬踏燕。長夏初臨」,很口語的「嚇得我。沒命奔。沒命痛」。最後幾句是這樣的:

想一想
吾爾開希即是「唔易開戲」
萬一戲要開了
若有臨記的位置
務請考慮一下我這茄喱啡
你底忠誠的僕人
炎培托

「你底忠誠的僕人」大約就是Your obedient servant的中譯吧(還用了個頗有五四遺風的「底」而不用「的」),「吾爾開希」又不知和這首詩有什麼關係?蔡炎培似乎從不自許為「後現代主義」,但如果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是非常後現代的了:「打破雅俗分界」、混雜性和遊戲性。但這樣說又不大公平,雖然後現代主義理論問世後,好像給了一個可以拿來解釋蔡炎培的框架,但有沒有後現代主義理論,他都沒有什麼框架。「他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而且樂在其中,並不顧慮別人會怎麼想」,文言翻譯大抵就是「洸洋自恣以適己」,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這首〈致黃霑——心領厚贈藥金〉就像蔡炎培的人一樣,深情中有遊戲、遊戲中有深情,有很遼闊的境界也有很無厘頭的思維,總之,他自成一派,自成一個種類,這個類別裡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所以我猜,「諾貝爾文學獎」對他來說,意義或許和對人的意義不一樣,我們把「諾貝爾文學獎」看得很重要,而他看別人那麼認真,或許只是哈哈大笑一番——那就是他的一貫作風吧?

後記:

文章刊出後,關夢南先生傳訊指正以下三點:

1.葉輝是社長,《東方日報》不設副社長。

2.當日蔡炎培説買馬中了過關,他請吃晚飯。實情是宴開三桌。我和葉輝都有付鈔。

3.蔡炎培眼疾是黃霑出手術費,而非老板。

當天朗誦會有八十多人參加,留連不願離去的也有五十多人,原來真到宵夜時是宴開三桌。

蔡炎培眼疾的事,我原文是根據《每日頭條》〈金庸傳奇,金庸御用校對細說九流老闆的當年情〉:「對於這個倪匡形容為『一流朋友九流老闆』」的大作家,他就笑謂大俠崇尚多勞多得,但也有人情味的一面。老闆知道他半生兩袖清風,當年就主動出錢讓他醫眼。」

我猜眼疾花費不貲,遠超出蔡炎培能力,所以金庸也有出錢,而開刀手術費則由黃霑付款。如此的話,詩題中的「藥金」到最後就不止「心領」了。

都是往事了!

《字花●別字》第44期

鄭政恆:蔡炎培的中國時間

蔡炎培是名副其實的香港詩人,完全真性情,他在1935年出生,經歷過三年零八個月,1953年,他在培正中學就讀高中二年級,開始寫詩。1954年畢業,同年寫下簡約的四行詩〈彌撒〉,因為文學生命的第一個要畢業之後,赴廣州考大學:

還下着離離的細雨
又是聖嘉肋近夜的晚鐘
為誰燃點了一根銀燭?
你輕輕地掩門,走了

由於戀愛,蔡炎培的大學生涯一度休止,1965年才從台中中興大學農學院畢業。回港後,由於朋友蔡浩泉約稿,蔡炎培寫作四毫子小說《日落的玫瑰》與《風孃》。

人稱「蔡爺」的蔡炎培寫詩半輩子,至今仍將八個「要人」掛在嘴邊,說沒有她們便沒有今天的文學成就。(高仲明攝)

2010年,《日落的玫瑰》經典復刻,董啟章寫了序文〈日落星提,殘紅孕綠──一代青年藝術家自畫像〉,是目前關於蔡炎培小說藝術成就,最豐富詳實的評論文章。

又因為蔡浩泉在《明報》美術部工作,知道副刊編輯周青要找一位助理編輯,馬上通知蔡炎培。於是1966年6月6日,蔡炎培入《明報》工作,一做就是二十八年。

蔡炎培先後為好友蔡浩泉主理的「星期小說文庫」寫了七部作品,後又在浩泉的引廌下進入《明報》工作。(《最後的情詩》劇照)

六十年代是蔡炎培詩歌創作的高峰時期,一些重要作品如〈弔文〉和〈七星燈〉,日後收錄於《中國時間》。《中國時間》是蔡炎培覺得自己重要的一部詩集,用《清明上河圖》的方法寫出來。

蔡炎培談到以詩論詩之作《焦點問題》,再一次提出「一首能讀的詩每每是心靈的探險」,「言之未必有物;有物未必言之」,詩就是徘徊於晦澀與明朗、簡接與直接兩條路之間。《〈曉鏡──寄商隱〉小識》中他回望「密碼詩」論戰,也說道:「現代漢詩的『晦澀』與『明朗』,一直爭辯了幾十年。依我看來,這與詩的『間接』與『直接』最有關。而詩,『間接』的作品居多就是。」

鄭政恆2017年訪問蔡炎培談《焦點問題》

根據1996年出版的《中國時間》,上卷是「某一種信息」,下卷才是「中國時間」。「中國時間」共有二十首詩,由蔡炎培出生的1935年寫起(〈歲次乙亥〉〈一九三五〉),〈白楊〉強調民族血,但有一棵白楊是世界性的,然後下接兩首關於毛澤東的詩(〈尋找馬克思――安源之路〉〈尋找馬克思之二──酆都在望〉),再然後的作品多說人或說事,包括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石舫〉)、彭德懷(〈風陵渡〉)、戊戌維新和左聯五烈士(〈六君子〉)、孫中山和陸皓東(〈風聲〉)、國共內戰(〈會戰〉)、黃百韜將軍(〈將星沉〉)、共產黨勝利及開國大典(〈又見春回〉)、辛亥革命(〈弔文〉)、韓戰(〈歸來〉)、文革(〈七星燈〉)、毛主席和毛岸英(〈小詩半首:King is not a subject. ──邱吉爾〉)、周恩來(〈清明:一九七六〉)、毛澤東之死(〈秋思〉)、艾青(〈石河子一夜〉),而最後的〈一江風〉是祝福中國的大地與人民。

當年Helen前往日本讀書,蔡炎培寫下人生第一首詩《彌撒》。(《最後的情詩》劇照)

「中國時間」中,〈弔文〉和〈七星燈〉都是力作,〈弔文〉在2017年由香港大學音樂系的陳慶恩教授譜成合唱作品,當日在香港聖安德烈堂的現場錄音已上載到Vimeo,以下節錄十行如下:

哭過一夜的孩子不是江
是旗、是髮、是民族
是要通過鹽來確認的鋼
是要通過革命來考驗的缽
作它最初的槍
我們是輕輕的把你接待了
然後是花、是路、是腳跡
是無底的獄是無髮的坡
一九──
是鹽、是鋼、是缽

從〈弔文〉和〈七星燈〉等詩作,我們看到一位感時憂國的香港詩人,他寫中國,也寫香港;寫公共時事,也寫私人感情;寫自己,也寫他人;重寫古典,也雜俗語,蔡炎培一手拓闊了香港詩歌的邊界,從此,也成為了不可再的絕響。

蔡炎培生平簡要

1935年生於廣州,二戰前移居香港。

1965年畢業台灣中興大學農學院。

1966年進《明報》編輯部,1994年離休。

筆名杜紅、P.S.、葉影予、易象、陸醜、李孝桐等。歷任青年文學獎、中文文學創作獎、中文文學雙年獎、《詩網絡》詩作獎全國公開組詩組評審。詩集有《小詩三卷》、《變種的紅豆》、《藍田日暖》、《中國時間》、《十項全能》、《真假詩鈔》、《水調歌頭》、《代寫情書》、《離鳩譜》、《小說. 隨筆.詩》、《無語錄》、《雅歌可能漏掉的一章──蔡炎培自選集》、《從零到零──蔡炎培自選集》、《偶有佳作》、《蔡炎培詩選》。小說文集《結髮集》、《上下卷》(與朱珺合著)、《日落的玫瑰》;詩文集《明報歲月》。

1993年,英國劍僑傳記文學中心第十屆名人;2005年,北京民協授予中華優秀文藝家紅木獎;2007年,北京教協授予「人民作家」金質獎章;2008年,北京文學評審中心授予終身成就獎。

2021年9月6日辭世,享壽八十六。

《香港01》2021年9月7日)

2021年9月7日 星期二

悼蔡炎培(二)

崑南悼蔡炎培
兩天前在夢中,目睹一深交摯友突然去世,醒來十分驚駭,馬上 google 一下是否有此新聞報導,幸好沒有,於是釋懷。料不到,今天傳來是竟是現實世界中蔡炎培走了的消息。

我們是老頑童,另類的童言無忌,有一次,笑談生死時,他突然這麼說,你死仔包唔好牙擦擦,記住,到時,你會先向我三鞠躬。我馬上表示不贊同,說,怎會,你的耳朵比我的更大更長。一語成讖,世事如此,確是冥冥中。

我對炎培的思念是永久的,一如他的短詩《思念》:我跟他一輦子戀愛(戀愛寫詩,戀愛生命,戀愛戀愛).......我尤愛他每次公開朗誦自己詩作的他的樣子,百分之二百詩人的樣子。他筆下不朽的詩作,數不勝數啊。鄧小樺說,蔡爺是香港文壇瑰寶,絕對認同。

崑南臉書2021年9月6日)

胡國賢:敬悼蔡炎培

老蔡是我的伯樂。要不是他的賞識,我也許不會闖進現代詩的窄門。

六十年代的《中國學生周報》是我等中學生爭相投稿的重要園地,尤其每月一期的《詩之頁》。當然,投稿者眾,投籃亦相對較多。猶記1965年8月初,草成逾八十行的組詩《藍色獸》後,便冒昧投往周報詩頁。

想不到月底即收到字體勁秀的「編者」來信,表示「相當歡喜」,還指出有「太多洛夫的影子」,著實一矢中的。不過,他補充說,礙於篇幅,要「分期刊登」。這位編者,就是蔡炎培先生。多年後,我們成為朋友,我愛稱他「老蔡」。

《藍色獸》被「分拆炒賣」,由當年十月到十二月,連刊了三期,卻始終未窺全貌。此外,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是,老蔡喜愛「手多多」的「改詩」,還笑說是「經過殯儀館的化妝」,令我啼笑皆非。不過,嗣後我再投一些較短的詩給他,都蒙刊用。我們就是這樣子藉著書信,神交了一段時期。

1970年中,我籌劃出版第一本詩集《藍色獸》,便親往北角他當時工作的《明報》拜訪他,請他寫序。

一晃原來已是半世紀前的事。

這五十多年來,我對這位亦師亦友的前輩,一直抱持敬重之心。無論朗誦會、座談會、講座,甚至詩獎評審會,遇到他,我總畢恭畢敬地稱他「老蔡」,甚至寫詩文中提及他時,也以此作稱呼,以示既尊重又親切之意。

2014年初,詩友路雅籌劃與我們一起出版《十人詩選》,安排了「打邊爐」聚會,我更有幸與老蔡相逢,言笑甚歡。只是,詩選出版一再耽延。2019年的「發佈會」,老蔡因體弱未能參與,由我代誦他的詩作。之後,斷續傳來他抱病的消息。七月《藍色獸》剛復刻重印,正苦思如何送一冊給他留念,卻於今晨驚聆噩耗。雖說早有一定心理準備,仍不免悲慟。

在此,謹以一首七律,敬悼這位「重情盡性」的前輩。

《敬悼老蔡》

雅歌俗韻譜離鳩
青簡玄衣碧璽愁
醒醉猶纏初結髮
傲狂莫笑亞當頭
重門輕掩沉鐘夜
壯志深埋掛劍樓
此際藍田仍日暖
還看雲海道清秋

──2021年9月6日午

胡國賢臉書2021年9月6日)

覊魂:思念──悼老蔡

思念不是炒誰的肉絲
思念只是詩之頁頁
──撕開則蕩散為雲
──覆合即聚凝成海
我當然不是您的要人
您始終仍是我的伯樂
寫慣馬經當然懂得相馬
何況一頭初象
一匹藍色獸?
化過殯儀館新裝後
生生鬼鬼,唔,鬼鬼馬馬
您底很中國很中國的
時間
從此戛然停駐

永不墜落的亞當頭
也總難割斷的亞當骨吧
無語依然播錄
掩門後某夜鐘聲
離鳩過某闋殘譜
憑誰問
一生花裏究是蝴蝶
抑影葉度紅的
癡蜂?

──2021.9.7

胡國賢臉書2021年9月7日)

2021年9月6日 星期一

悼蔡炎培(一)

Chu Sai Fai臉書2021年9月6日)

沈西城臉書2021年9月6日)

沈西城:獨憐蔡詩人

於詩,我是隔教,不懂,更遑論寫。因而對能詩的朋格外敬佩,常思親炙,從中取經。余師南海余少颿,一手好字,一手好詩,六十年代常帶我往上環銀龍品茗,滿座詩人墨客,以吳肇鍾、蘇文擢二老於我印象至深。吳老能文善武,身為白鶴派掌門,五十年代濠江吳、陳比武,陳者,陳克夫,即為他的高徒。吳老詩,柔中帶剛,不失武無人本色。蘇老滿腹經綸,出口是詩,重韓愈而薄柳宗元,我則愛柳輕韓,「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遣詞造句,意境造化,豈韓愈所能及。余師仁厚,曰「各有所好難論斷。」余老好詩,有《自強不息齋吟草》,收詩逾百,數度家遷,盡失所有,至是可嘆。

入社會,投身文化界,結識不少能詩友人,其一為賴本能,人稱波士,有孟嘗風,跟他喝茶吃飯,挨不到出錢。他才思敏捷,興起,隨手拿一紙,用日本毛筆揮毫,颼颼蠶聲落,詩即成。字,婉麗勁健,莊妍流美;詩,瀟灑清雅,曲婉幽深。欣羨不已,躬身問道,對曰「詩多讀便可,字多寫即好。」不懂平仄,波士笑道:「這個容易,只要讀熟平上去入即可。」於是「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唸得一頭霧水,搞不大通,方知己無詩才,惟有做塘邊鶴耳。

方寬烈、蔡炎培兩友,皆詩人,方詩人以細膩心待詩,有《漣漪詩詞》一卷,風流蘊藉,舉一首見之──「豈將心事付娉婷 難解醉顏與獨醒 結習纏綿拋不得 淡江水畔草青青」,去世經年,我憶之逾恆。 蔡詩人善寫新詩,詩句掛嘴邊,邊喝邊寫,不寫詩時讀馬經,我稱他為「二經大師」。寫新詩,不落俗套,俚語粗言全入詩,卻不覺其鄙,反添奇趣。七十年代,詩人任職《明報》,編副刊,叫他做蔡大編,擺手道:「西城,使不得,我只是校對,無權選稿。」因而自稱北角蔡校書,語近淒涼。近日,詩人抱恙在家,致電問候,斷斷續續,已失昔日輕快爽朗。戴天去世,失聲慟哭,病情轉壞。詩人新詩殊可誦──「爸爸 在聖保羅中學的日子 你給我每月的零用錢 買了脫苦海 今天 我想你的風濕不礙事了吧 」的確與眾不同 。

沈西城臉書2021年9月6日)

Rest in Peace 💐

敬愛的香港詩人蔡炎培先生😢

「至少天地沒有忘記我們,我們又再相認。有詩,真好。」詩人悠悠地說。

Yeemun Oon臉書2021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