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5日 星期二

悼君比


圖為君比與靈宇,1992年8月23日李華川攝於君比家。(馬吉提供圖片)

(馬吉按:君比2020年2月23日去世,終年55歲。)

余日:作家君比離世 最後系列仍關注「夜青」問題


今天中午,香港作家君比的facebook 專頁上出現了一則消息:「我們親愛的君比,勇敢抗病多時,無奈因病情惡化,她已經於2020年2月23日晚上平平安安的離開我們。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愛戴與支持。」


香港作家君比的facebook 專頁上發出她離世的消息。

兒童及青少年小說作家君比(原名:馮忻忻)筆下著名作品包括《當Miss愛上阿Sir》、《四個10A的少年》、《總有一天我們會飛》、《叛逆歲月》及《叛逆青春》系列等等。而君比這個筆名取自她撰寫的第一部小說《君比》,並以此作奪得第16屆青年文學獎優異獎,種下了她寫作之路的種子。

在她逾30年的寫作生涯中,前後個人著作逾70本,所獲的好書獎及作家獎更超過40個,在2006年她就榮獲香港《中學生好書龍虎榜》的最受歡迎作家。


兒童及青少年小說作家君比(圖片來源/君比書迷會)

君比筆下的作品不少都是鼓勵青少年的讀物,例如:《四個10A的少年》就是撰寫4名就讀普通學校的少年人,有的來自綜援家庭;有的來自單親家庭;有的曾誤入歧途;有的曾被虐打,可是他們憑堅定的意志和決心,積極面對生活中的種種挫折,最終取得好成績。

直至她生前最後的系列作品《夜青天使系列》,君比選擇描寫青春期的年輕人心態和情感上的轉變,關注「夜青」問題,系列內容更涉及家暴或亂倫的問題,故事不少都是真人真事改編,一定程度反映社會現實,君比曾說:「我不是故意寫一些吸引人的題材,而是我真的遇上這些事件的當事人。」因為作品推出後,不少讀者都主動聯絡她訴說自己類似的故事,才令君比堅持繼續寫這個系列。君比深信書本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思想,甚至一些抉擇。

《文化者》2020年2月24日)

香港作家君比癌症病逝 曾寫《四個10A的少年》


君比因病情惡化昨日病逝。資料圖片。

本港作家君比因癌症病情惡化,於昨晚病逝。

君比原名馮忻忻,原籍廣東南海,畢業於德蘭中學,1984年赴美留學,在美國俄勒崗大學就讀藝術系。她在大學期間創作了小說《君比》,並以此作品贏得第16屆青年文學獎優異獎。

君比回港後任職中學教師多年,於1989年開始撰寫「Miss絮語」專欄。君比共有70多本個人著作,曾榮獲香港《中學生好書龍虎榜》最受歡迎作家,著名作品包括《當Miss愛上阿Sir》、《叛逆歲月》、《四個10A的少年》、《反斗紅娘: Miss絮語》。


君比因病情惡化昨日病逝。資料圖片。


君比因病情惡化昨日病逝。資料圖片。

《星島日報》2020年2月24日)

2020年2月23日晚上,君比最終不敵癌症病魔,不過大家依然可以從她作品中感受到她對年輕人的暖意。



君比老師於2020年2月23日晚上與世長辭。曾榮獲香港《中學生好書龍虎榜》的最受歡迎作家🥺記得細個嘅時候,成日去圖書館借叛逆歲月嚟睇,係好多九十後嘅童年回憶,甚至係好多小學生同初中生嘅啟蒙讀物!📖📚

《Timable》臉書專頁2020年2月24日)

2020年2月24日 星期一

黃廣基:研究香港文學不可多得的寶貝──小說《從書影看香港文學》


前兩天收到許定銘兄寄贈的《從書影看香港文學》,內分上下兩卷,厚627頁,精裝,翻閱方便,雖非彩印,但印刷精緻,品質上乘。粗略翻閱一下,我不得不驚呼:又一本講述香港文學資料豐富的好書,難怪許多人都稱許先生為「書神」,一點也不虛假。書內文章,短小扼要,左頁內文,右頁插圖,方便對照,可看出編排是經過匠心獨運。一書在手,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香港文學盡收眼底,是一本研究、搜索、探尋香港文學三個十年重要的工具書;又因為它的厚重,像一本辭典,分類翔實,說它是一部紀錄香港文學的特殊辭典誰曰不宜?

去年十一月,我已經從網上「許定銘文集」知道有關這部書的出版,並第一時間閱讀了「前言」。當時我細看篇目,除個別作家的著作外,還有許多文學、文藝雜誌的介紹,唯獨遺漏了影響東南亞非常深遠的《當代文藝》,以及出版不少於兩年的《文藝世界》(署名司馬中原主編)。電郵詢問許先生,他回答說因爲不知道《文藝世界》的存在,故無法談;而徐速主編的《當文》確是漏掉了。收到他寄贈的「辭典」後,我再查看,原來《當文》是有談到的,不過是收在〈「高原」的雜誌〉這一篇裡(頁432),右頁還印著一九七六年三月號《當文》的封面書影。文章提到高原出版的兩本雜誌,一是《海瀾》,一是《當文》。不過,作者只用一小段文字介紹影響一代東南亞文藝青年的《當文》當然是不足夠的,尤其是有些雜誌只出了數期便獨篇介紹,相比之下,《當文》安放於「高原」眉目下,光芒被掩蓋,是有些遺憾。至於《文藝世界》,壽命雖不算長,但長期為談論者忽略、遺棄,甚至錯寫為《文藝世紀》,都有待後人補正。

其實我對香港文學的認識相當有限,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越南讀過的那些(比如,徐速、黃崖、黃思騁⋯),許多都忘了。我後來知道的,幾乎都是透過許先生和馬吉兄寫的書話才略知一二,因此一直抱著欣賞求知態度,如今,《從書影看香港文學》一書在手,更擴寬我的無限視野。

曾有一陣子,許先生面對香港去年六月抗爭以還,心情非常沉重,想為香港做點什麼,卻又感嘆個人力量的渺小。我年歲雖小,卻不自量力勸慰他說:「不,個人的力量雖渺小,但無數小力量加起來便是大力量。個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哪能每人都是勇武?哪能每人都上前線拿石子、拿汽油彈?哪能每人都像那用枴杖指著黑警大罵『死黑警』的勇敢老人?哪能每人都像游繩上的人或游繩下的人堅靱地死不放手?我們或是做這個,或做那個;各自可以不同。其實我們這些海外人,全屬於抗爭邊緣人,只能安分做邊緣人允許做的事。僅此而已。所以,用不著沉重,您已為香港做了很多了,您窮一生整理香港文學,梳理出那麼多珍貴的書話資料,這正是防範將來中共扭曲香港文學的有力武器;您是做著其他人做不了的另類抗爭。定銘兄,加油!香港人,加油!」許先生回我一個表情奇怪的笑臉。我不知他是笑得寬慰,還是肯定自己為香港付出的另類力量?我希望兩者都是。

翻回到《從書影看香港文學》的前言,結尾作者這樣寫:「小思說她是文學殿堂的『造磚者』,我的《從書影看香港文學》大概不可能稱之為『磚』,雖然細如礫石,希望也能作出小小貢獻!」作者是謙虛了。此書厚重如辭典,文圖並重,是研究香港文學不可多得的寶貝,不但是「磚」,而且肯定是一塊上等「青花磚」呢!

(2020年2月23日)

2020年2月23日 星期日

悼曹驥雲


父親曹驥雲與我1962年底在青山容龍別墅。我記得身上穿的那件毛衣,不記得哪一天。

他原籍桂林,南京出生,他出生後母親亡故,有一姊一兄,相繼於逃難時病歿。一九五〇年,他手持一隻皮箱由南京上海輾轉渡過羅湖橋來香港,投奔他的姨媽王李象珮女士。而他的姨丈是當年香港紗廠寧波老闆王啟宇,亦即王統元、王福元兄弟之父。

他在香港看的第一部英語電影,叫做「郎心如鐵」(A Place in the Sun)。他很喜歡這部電影。後來我長大了一看,見到片中的男主角孟甘穆利奇里夫,飾演一個鄉下青年,到大城市投靠一個富豪親戚。然後發生許多事情。那一刻,我才發現我多認識了父親。

華人社會的父子關係很複雜,而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大。他有一點值得一記的故事,而他進入了香港的報界。

他是一個平凡人,但經歷的時代苦難,見識過巨大變遷。我從小跟隨他,所見所聞,由側面見識了一個宏大的舊新交替中國,也體驗了香港的成長。

今天凌晨兩點半,我在他的病榻前,說:「我和你此生緣淡,唯言罕情怯,若有來生,如你不棄,我願意再做你的兒子。」

他聽到了,眼角垂下淚珠。

感謝許多朋友的慰勉。在這個艱困的時刻,我想起童年的香港,成千上萬匯聚在維多利亞港的皮箱和腳印。父親離逝於此時,上天若有啟迪,若他魂行未遠,願他庇佑苦難中的香港,因為我不但是他兒子,也是香港人的兒子。

《陶傑 Channel》2020年2月21日)

陶傑父親曹驥雲凌晨離世 享年92歲

本港專欄作家陶傑的父親曹驥雲,今日凌晨2時半因腎衰竭在養和醫院離世,享年92歲。

原名曹捷的陶傑接受傳媒訪問時透露,本身為《大公報》前副總編輯的父親,身體一向健康且思路清晰,早前還與朋友打啤牌,但本周初因食慾不振入院,後被發現腎衰竭。而家人這兩日都見過面,離世時一切安詳。

他在訪問中還指,67歲時於《大公報》退休的父親,遺願是後事一切從簡,所以不設儀式,也不會在殯儀館辦喪禮,私人聚會後,遺體便會火化。

陶傑下午在社交網站發文悼念父親。他提到父親出生後母親亡故,有一姊一兄,相繼於逃難時病歿。1950年,父親手持一隻皮箱由南京上海輾轉渡過羅湖橋來香港投奔姨媽。陶傑說,父親很喜歡電影「郎心如鐵」(A Place in the Sun),片中的男主角孟甘穆利奇里夫,飾演一個鄉下青年,亦是到大城市投靠一個富豪親戚。「他是一個平凡人,但經歷的時代苦難,見識過巨大變遷。」

而今日凌晨兩點半,陶傑在病榻前對他說:「我和你此生緣淡,唯言罕情怯,若有來生,如你不棄,我願意再做你的兒子。」曹驥雲聽到亦落淚。陶傑想起童年的香港,成千上萬匯聚在維多利亞港的皮箱和腳印,父親離逝於此時,上天若有啟迪,若他魂行未遠,願他庇佑苦難中的香港,「因為我不但是他兒子,也是香港人的兒子。」

陶傑祖籍上海,1958年出生,資料顯示,其父母均是1949年從大陸到港。曹驥雲當年在港投奔的,是從上海來港的姨媽,而其姨丈正是上海第一代從美國引進機器做紗廠的紡織實業首富王啟宇。

據悉,曹驥雲移居香港後隨即加入《大公報》任校對員,效力46年,以副老總一職退休;其妻子常婷婷亦是《大公報》經濟版編輯。

曹驥雲與查良鏞(金庸)結緣於《大公報》,兩家交往深厚。曹驥雲入職《大公報》任校對時,當年才26歲的查良鏞便是該報的國際新聞編輯。

查良鏞於2018年逝世後,曹驥雲於一個緬懷會上,上台憶述兩人的相處點滴。他當時提到,查良鏞在他入職《大公報》時曾對他說「新聞界最重要的是不失信人心」,一席話令他印象尤深。

《頭條日報》2020年2月21日)

陶傑:黃昏的約會

把「老人癡呆」改稱為「腦退化症」的那個人,為世上造了很大的福。

家裏的父親開始腦退化?像一闋淡淡的哀歌。每天你發現失去了他一點點。一天比一天,他離你遠,一天比一天荒涼。

本來父親很健談,他漸沉吟不語。本來很開懷,時時說笑話,他此刻時時在沉思。本來他能豪飲啤酒,現在他只能喝一杯稀淡的蜜糖,持杯的手開始顫抖。

他沒有病,只是對人生有點困惑。何不換一個角度看這一切?生命本來是一個謎,當你初來這個世界,你不明白。你眼前的父親教會了你:何謂生老病死,什麼叫恩義情仇。你成長,他把着你的小手扶你上路,你曾經倉皇跌倒,他一把扶起你,勸慰你的嚎哭──不要怕,前面的路還很艱嶇,但爸爸和你一起同行,他說。

父親沒有爽約,他帶過你攀岩石,看浪花,與你一起騎自行車。在日落的時候,幼小的你,看見他怔怔凝視着天邊的雲彩,沒有說話。像想起他的前半生,想起他的童年和你早逝的祖父,也就是他自己的父親。你問他為什麼不說話,他撫摸你的腦瓜子,嘆一口氣,搖搖頭,說:沒什麼,上路吧,讓我們回家。

他老來坐在客廳,多麼像許多年前看着滿天的晚霞。只是他需要你坐在身邊,握着他的手,用你的臉頰抵着他的肩頭:還記得小時候你帶我攀過那山頭嗎?親愛的爸爸,從前的路,你帶我攀涉過,往日的教誨,你在我耳邊叮嚀,我一度以為我懂得生死是什麼,曾經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從何處來,往何處去,但現在我跟你一樣不太明白。

他茫然,緩緩抬頭看着你。他灰褐而略有白內障的瞳孔燃燒着一閃日漸冷熄下去的蒼燄。不,他沒有病,只是在今生裏他有點過早地過渡到來世,正如許久前,你三個月大,在父親的襁褓裏,他用情深地盯凝着你,看你從前世的濛鴻中醒來,對你母親說,看,這是我們的孩子。

腦退化症不是病。只是生命在幼年,是一幅蠟筆畫,盛年是一幅絢爛的油畫。老年只是改習水墨,而在煙水迷茫之處,一片淡綻的曖昧渲化,最終沒入了濛鴻。腦退化的父親,只是化了諸般色相,只是留白的地方最是動人。緊握着他的手,你在耳邊告訴他:爸爸,謝謝你,人生的妙諦,雖你都忘懷,我卻永記你的大愛,像那天我們擁有的黃昏,西天最迷人的一片雲彩。

《港文集》2012年4月2日)

2020年2月22日 星期六

許定銘:望南山筆語

那張發黃了的軍人照

那張發黃了的軍人照

照片背後手書

去年十月我在香港寫〈千里送鵝毛〉的時候,談到我小時候有個契娘和契爺的事,文中有這麼一小段:

我和梁姑娘的故事,只是我人生長河上一道糢糊的小風景,原本是無甚可記的,起碼我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不過,最有趣的是王慶麟那張照片卻一直跟着我,直到最近搬家竟還出現,算是奇蹟,或許正是它要我記一記這段緣!

我真還藏有那麼一張照片嗎?是哪次搬家時見到的?這幾年我搬了幾次家,先是賣去住了幾十年的「向河居」老家,搬到太古城去住了年多,後來住進了康怡的康蘭居,就連在洛城住了近十年的小屋也搬出了……,是哪次發現那張老照的?已經丟棄了嗎?

回到洛城,在新居整理舊物,呀,世事真奇,那張發黃的軍人照又從層疊的老照中跑了出來。拈着那張老照,我一點沒說錯「一個穿着軍服,眉清目秀的年輕軍官,戴金絲眼鏡,正深深的凝視着我……」,只是背後只寫着「慶麟」,而不是「王慶麟」,其實與瘂弦同不同姓一點關係也没有,我要記的,只事人生長河上一點小水滴而已。

五十年前的禮物

朋友的賀詩

整理舊物不單找到那張發黃的軍人老照,還找到兩份五十年前的禮物。

五十年前一九七零年一月我結婚,朋友在報上寫了兩首詩賀我,一直把剪報藏在舊物堆裡,那是見證我們婚姻的時間囊。國人有句老話:「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瞬間五十年就過去了……

真是笑話,五十年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啊!

黎耀祥在一齣電視劇裡演老粗,經常拍心口大叫:「人生有幾多個十年!」

人生有好幾個十年,但一段婚姻有多少個「五十年」呢,可以肯定只有一個!

金婚是不是值得紀念、慶祝?當然。不過,我是「無節派」掌門,從來不會為某件事慶祝,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在你心、在我心裡就夠,反而對朋友五十年前所贈禮物深存感激!

這兩首詩發表時,香港還是活版印刷時代,這種印刷最大的不足是「手民之誤」,由於作者的字不易辨認或執字粒工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校對者不小心,錯誤在所難免。〈比翼〉的作者「雅路」明顯就是「路雅」之誤,不過這是小事,令我銘記於心的,是:

那天連最好的陽光都來了
從寒冷的冬裡給我們以温暖
而那雙比翼的鳥
就在枝頭上築起他們的巢

謝謝你,路雅,我興奮地告訴你,我們的巢穩固地撐了五十年,而且要一直撐下去,兩個人的家如今已成了九人的小家族,還會一直繁衍下去……

另一首〈賀許定銘〉附在一段小通訊後,卻沒署作者,無論是誰寫的,都感謝你那「嬉不盡的水 泳不完的宇宙」!

把麻煩留給別人

每日清晨我七時出外散步,先圍着屋苑外圍走一圈,走到屋苑西北角時,總會見到那個婦人在餵貓。

那是個中年的墨西哥女人,身型有個半我那麽闊大,腰圍鼓脹、臃腫,移動時似一團肉山。她打開泊在路邊小房車的車尾蓋,在那兒整理貓糧,貓們則圍着她團團轉,咪咪咪咪的叫過不停。

不用數我都知道是八隻,純黑的,身白而四隻腳卻是啡色的,灰雜啡白的都有,驟看似很可愛,實則相當惹人討厭。牠們白天就聚在屋苑西北角這幾幢房子附近,或在人行水泥小徑上打滾,或在樓梯和房子間飛簷走壁。人走過,牠們就會纏上來,圍着你脚邊轉,咪咪咪咪的吵。附近幾幢房子滿是貓的便溺,空氣中隨時飄浮着臭味和貓毛,像我這種鼻敏感的,走遲一步都噴嚏連連。何以牠們總在屋外玩,而不在主人的屋內呢?這是我想不通的疑問。

走到車附近,婦人抬頭對我笑:「你看,我的孩子們多可愛!」這時牠們佔用了寬僅四呎的人行道,分成兩三堆的在搶食用紙碟盛着的貓糧。我禮貌地點了點頭,急步走到馬路的另一邊。

我每日散步都很準時,差不多都見到她在享受家庭樂。直到今天,我早了十五分鐘走到那兒,不見小房車和婦人,只有貓們在人行道上走動哀嗚,我照樣準備走過馬路,忽地嗖的一聲小房車在我面前急煞掣,婦人發狂的衝下車:「對不起、 對不起,媽媽來遲了……

忽地我完全明白了,小房車是從大街以外別的地方來的,婦人不是我們屋苑的住客,她只是把貓們養在西北角房子的那兒,於是,貓們便溺的臭味,甩毛的滿天飛,房子的跌價都與她無關,把麻煩留給別人,她仍然可以享受每天十來分鐘的家庭樂!

──2020年2月

2020年2月20日 星期四

路雅文章兩則

我讀秀實的《燕子樓》
路雅

當我們說中國詩畫同源的時候,非強指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若要勉強解讀,只能夠說,畫中的留白是詩句的欲言又止,同樣詩句的豪邁不就是潑墨的奔放?所以詩畫同源不是工具間的距離,而是表述的差異。

好一個江湖的夜間
櫛次鱗比的高樓亮起燈火如海
在華筵盛宴後穿越江南冷冷的巷道

秀實此詩的開句,立刻就給我們展示出個闊大的景象!同樣蘇軾的《永遇樂》也有這樣的開句: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雖然秀實擅寫情詩,但我不僅認同他的《燕子樓》是一首情詩,嚴格來說,他寫的也是一張畫。不是一張小小的斗方,從其描繪的層次,應該是卷水墨紙本立軸。
不是每個愛情故事都要有結果,關盼盼與張尚書,那份情痴與傷感,叫人讀後戚然。秀實寫的《燕子樓》用詞華美,穿梭於時空的幻化,帶些悲涼和落漠:

也有明月也有好風也有一個燕子樓
讓中年落魄的我在閉門寫詩
好一個江湖的夜間
櫛次鱗比的高樓亮起燈火如海
在華筵盛宴後穿越江南冷冷的巷道。

面對城市的陌生,是否就如秀實說的「沒有渡頭沒有歸舟我在巴士站前靜候著」的孤獨?

無怪乎蘇軾說的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鏗然一葉,黯黯夢雲驚斷。

今昔一樣,人之感覺孤單並不在於其獨處,即使置身於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也可以孤獨至死!

蘇軾《永遇樂》的纏綿,同樣叫人深深感動。只是遇上逆境,也有找不到出路的時候。深諳覺來小路行遍,能在夢魂中邂逅夢醒時分手: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
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

人生如夢,曠古幽思,情惘夢迴。得得失失,何以點算?

秀實的詩,多是話情舒意。往復字裡行間,無論是晨曦暮日、霜風露雨、城市鄉郊、臨江俯仰天地、昏燈下斗室中⋯⋯仍可感觸到詩人的寂寞:

讓千年後的你在茫茫夢裡聽見
只因寂寞的我知道你也寂寞

當我們說秀實的《燕子樓》是一張立軸之時,看看他是如何架構此圖,依主題燕子樓應該是置於畫的中央吧!櫛次鱗比的高樓亮起燈火如海,重重疊疊的樓後遠處是灰濛夜空,畫的高處掛著一輪明月,近看是華筵盛宴後穿越江南冷冷的巷道,時空交錯出現新舊重現的景像;沒有渡頭沒有歸舟。巴士站前靜候著遊人,已難尋覓到一個叫盼盼的女子,能在夢魂中邂逅,夢醒時分手?

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

畫的下方畫的是陌生了的酒幡和熟悉不過的酒酣耳熱,最後是步行街和商舖讓那些庸俗女子在流連。華燈初上的傍晩飛了滿天覓巢歸燕⋯⋯

如果我們說秀實的《燕子樓》是水墨立軸,那麼蘇東坡的《永遇樂》應該是一張工筆的絹繡,細密䌓複,意景鮮明,作為一個詩人,所求者乃語言的純粹,今古無異,試細味「曲港跳魚,圓荷瀉露」,不是很值得反覆回味嗎?

畫是如此有層次地呈示了,還有前後聚焦的細筆,淡寫輕描,感情流露自然,還欠的是畫家未在紙末署名和蓋個朱紅色的印章。
詩,不是應該這麼寫麼?

2019年3月26日

《燕子樓》
秀實

近讀蘇軾《永遇樂》,甚貼當下心境。「異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東坡燕子樓夢,非只一次情緣,也是一次心境淨化。

也有明月也有好風也有一個燕子樓
讓中年落魄的我在閉門寫詩
好一個江湖的夜間
櫛次鱗比的高樓亮起燈火如海
在華筵盛宴後穿越江南冷冷的巷道
沒有渡頭沒有歸舟我在巴士站前靜候著
已難尋覓到一個女子叫盼盼的
能在夢魂中邂逅夢醒時分手

陌生了的酒幡熟悉不過的酒酣耳熱
步行街和商舖讓那些庸俗女子去流連
我是奢靡的我是華麗的
拒絕了你的恩寵拒絕了你的薄幸
在燕子樓上朗誦一首情詩
讓千年後的你在茫茫夢裡聽見
只因寂寞的我知道你也寂寞
那時樓外有萬千隻燕子在雨網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