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11日 星期六

有關陳橋攝影集《鏡頭下的歷史》的爭議(三)

【證辭】

2017年10月,陳橋為慶賀九十歲大壽回港,由長女陳麗娟陪同,與親友及相熟攝影師分別會面。10月2日,橋叔跟黃勤帶等六位老朋友談及侵權事件,尋求建議。知情者包括在《南華早報》共事30年的老戰友C.Y. Yu,前攝影記者協會主席Paul Yeung楊德銘,黃勤帶及太太黎加路,前記協主席岑倚蘭等等。

2018年5月橋叔再次訪港,造訪《南華早報》銅鑼灣新辦公室,由總編輯TammyTam譚衛兒接待。Tammy近日回憶時說,她跟橋叔傾談以後,特別囑咐攝影主任Robert Ng代表公司陪同橋叔晚飯,由公司付鈔聊表心意。

黃勤帶文章見證了陳橋為侵權事件耿耿於懷。這是他們最後的會面!

//關於近日橋叔攝影集被侵權一事,在我的記憶中,那是疫情前,橋叔回港探女兒,飲茶見面時,老人家提起了這件事,感到不快,趁今次回港,希望找對方講清楚。老人家說,對方只叫他上去佢哋嘅公司。我當時對橋叔說,咁遠水路,你都係唔好去。我望住眼前年過90的橋叔,犬儒地表達了自已的意見,勸老人家不要為這件事的追究,影響自己晚年的生活。在旁的女兒也默默的望著老人家一臉的無奈。

其後的三年疫情,橋叔再也沒有回過香港。而當時看著老人家在女兒陪伴下去機場的情景,想不到是最後的送別。//

p.s. 喺《南華早報》匆匆一行,為了照顧別人感受,橋叔沒有向總編輯譚衛兒提及自己嘅委屈。

《Vanished Archives 消失的檔案》臉書專頁2024年5月10日)

最後一次見橋叔,是2020年1月,疫情爆發前的一刻。

他在女兒協助下,準備出發去機場返回溫哥華。

在小餐廳,我將一本《CHAN KIU Times 20 陳橋廿載圖錄》送到他老人家手上,這是橋叔於1980年,在南華早報同事協助下,出版的個人新聞攝影集。

我說,家中收藏了橋叔兩本書,想送回一本給他。因為我覺得這種珍貴孤本,老人家手上也不會多。

橋叔女兒提議他送給家中的一位年輕後輩。我不期然從袋中取出簽名筆,讓老人家在書中開卷的威水照下方,簽上名字。

對於橋叔攝影集的印像,也許止於這本《CHAN KIU times 20》。這畢竟是陳橋攝影生涯的匯粹,也是我們香港一個時代的重要留影。

幸運的是,小弟出道時,剛好遇上這本新聞攝影集的誕生。

關於近日橋叔攝影集被侵權一事,在我的記憶中,那是疫情前,橋叔回港探女兒,飲茶見面時,老人家提起了這件事,感到不快,趁今次回港,希望找對方講清楚。老人家說,對方只叫他上去佢哋嘅公司。我當時對橋叔說,咁遠水路,你都係唔好去。我望住眼前年過90的橋叔,犬儒地表達了自已的意見,勸老人家不要為這件事的追究,影響自己晚年的生活。在旁的女兒也默默的望著老父一臉的無奈。

其後的三年疫情,橋叔再也沒有回過香港。而當時看著老人家在女兒陪伴下去機場的情景,想不到是最後的送別。

Kan Tai Wong臉書2024年5月10日)

2024年5月10日 星期五

蘇賡哲回憶一山書店、張嘉龍、丘世文及其他

回頭無補於事

四十多年前,我兼管「新亞」和「集雅」兩家書店。集雅二樓的會客室近千尺,海洋印刷廠老闆張嘉龍常來找我玩「轆仙」遊戲。兩個大男人蹲在地上玩得不亦樂乎。有一天,新亞那邊的伙記慌張驚惶來報告,收銀抽屜被賊人捧走了。我回應說:「捧走就算了,大驚小怪有甚麼用。」接著繼續轆我們的仙。

朋友們知道了這件事,笑說我像南宋「少傅右丞相」、「太師平章軍國事」的賈似道,蒙古大軍殺到,他仍掛起「半閒堂」牌匾,沉迷於鬥蟋蟀。其實我的想法就是古早流傳的擔甕人進城 ,在半路上,瓦饔從他背上掉下來破碎了,他頭也不回一直前行,意思是破了就破了,回望無補於事。賊將書店放錢的抽屜偷走,實在也無法可想。

賈似道一直被視為誤國奸相,尤其一齣《紅梅記》,他兇狠殘暴殺害侍妾李慧娘,更是難脫千百年來罵名。不過,元世袓忽必烈率軍伐宋,兵圍鄂州時,問及南朝人才,竟然嗟嘆:「吾安得如賈似道者而用之?」這是《新元史》的記載。似乎從不同的觀點與角度,可以得到完全相反的人物評價。正如宋高宗眼中的秦檜,亦會與一般老百姓心目中的奸臣大不一樣。

來了加拿大,很久沒有再和張嘉龍聯繫,不知甚麼緣故,他放棄當年業務鼎盛的印刷廠,變身成為替人看風水的「術數大師」。即使問他為甚麼,他這種頑童性格的人會來一堆滔滔不絕的解釋,但聽完依然一頭霧水。人生就是這樣,過去就過去了,盡量別再回望。

蘇賡哲臉書2024年4月14日)

懷念一位好朋友

香港灣仔的一山書店結業已久,現在知道的人不多了。這雖是規模不大的二樓書店,但當年經常出入的「猛人」甚多。例如岑健勲、長毛、陳冠中、吳仲賢、黎則奮、莫昭如等。不過這些人和我都只是點頭之交,辭世最早的吳仲賢雖然是同屆同學,也沒有往來。有些即使在加拿大重逢,亦無它鄉遇故知的喜色,大概因為互不相知吧。

其中最熟的是港大中文系畢業的張嘉龍。初識時,他家境很好,住在銅鑼灣畔,後來聽說有一次要陪伯母去社福機構簽「衰仔紙」,他臨場反悔不簽,是否家境出了變故,因為我遠在加拿大,就不得而知了。張嘉龍的知名度不及上述諸位,可能因為他沒有寫作、不參加社運、其實他是俊男,可以拍戲,他卻去辦了一家海洋印刷厰。聽得我的論文《郁達夫研究》通過了,就主動印好相贈。

張嘉龍和我要好的原因,相信是我倆比較傻氣,童心未泯。當我兼管新亞和集雅兩家書店時,集雅二樓有千多尺空間,他常來找我,趴在地板上玩一種叫「轆仙」的小孩遊戲。這種遊戲失傳了,比較年輕的漫畫名家馬龍兄問過我怎樣玩。

有一年我回港,驚聞張嘉龍已變身為風水術數大師。何以有此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改變,問他時,他的解釋是雲裡霧裡聽不懂。因為他一向和我說的都是小孩間對答。後來有人說,張最反感風水術數,想學懂後設法破除,不料反被俘虜過去,做了大師。

蘇賡哲臉書2024年5月1日)

追懷「香港錢鍾書」

被陶傑兄譽為「香港錢鍾書」的丘世文兄去世26年了,溫煦的笑靨仍如在眼前。世文兄寫下不少廣受歡迎的專欄文章,創辦《號外》雜誌,注資一山書店,對香港文化大有貢獻。在「一山書店群落」中,我在多倫多見過岑建勲,沒有交往。長毛梁國雄因派送期刊去新亞書店,常見面但也沒有交情。比較「玩在一塊」的是張嘉龍。至於世文,有段時期幾乎每天都相見,他從會計師樓下班,提著公文箱就去新亞「繼續上班」。

看到他最後寫的《一人觀眾》,作者固然不在了,出版這書的羅志華也在貨倉中被倒坍的書壓死,不免感慨。看到世文寫道:「喜歡逛書店的人,當然不會忘記六、七十年代中灣仔的南天、龍門、一山、旺角的田園、新亞、南山等頗具風格特色的書屋。它們有的是老學人獨力營運,有的是幾名知青合夥經辦,店主總是性格執著、心存理想的知識分子,希望能一邊自食其力,一邊推動文化,好歹書屋就是自己一手塑造的文化小天地。」

他說得對。只是他寫這書時我還是中年人,現在已是老人了(當然不敢自稱是老學人)。其間的書店,現在只剩下新亞和田園。世文提到的龍門,原本在鰂魚涌一座工廠大廈內,沒有門市。龍門在灣仔開設的門市叫集雅書店,後來和我合作,搬到旺角去,世文因此記錯了。此外,南天書店規模較大,據說曹聚仁生前,提供很多絕版好書給它賣,但很惹偷書賊,所以門口貼滿失手竊書人寫的悔過書和被拍下來照片。

蘇賡哲臉書2024年5月9日)

2024年5月9日 星期四

有關陳橋攝影集《鏡頭下的歷史》的爭議(二)

伍振榮:陳橋收藏自已作品的實體照片連SCMP都沒有存檔!

香港新聞攝影前輩陳橋先生離世後,我雖未有透過我的Youtube頻道分享我對橋叔的認識,卻常在心中默默回憶起與橋叔一同採訪拍攝的片段。然而,面對最近爆出的橋叔未授權便被出版的影集《鏡頭下的歷史:陳橋》引起的風波,我覺得有必要表達我的看法。

【我先申報】:我不認識劉細良先生及其出版社任何人,我跟橋叔只是前輩晚輩的工作認識,完全談不上有絲毫的私下交情。

【我的專業背景】:我從事攝影雜誌及攝影書籍出版超過30年,在新聞系任教新聞攝影超過25年,對新聞攝影及出版領域均有一定了解。

【關於這次風波我的了解】:我從2017年至這個風波發生的整個期間均未曾注意到《鏡頭下的歷史:陳橋》這本書的出版,今日才由網上照片看到這書的封面,沒有看過內容;我對事件的認知僅從網上途徑得知,大約事情如下:劉細良的出版社於2017年2月以慶祝陳橋90歲壽辰、協助陳橋出書為由,向陳橋取得陳橋自己收藏的實體照片(或其檔案),並與陳橋長期任職的南華早報(SCMP)接洽,並最終獲得SCMP豁免版權費用的授權進行出版。陳橋女兒陳麗娟認為劉細良對陳橋及SCMP均有不同程度的欺瞞,由於陳橋不熟悉出版流程,因此僅將自己的作品的實體照片(或其檔案)借給劉細良以供參考,網上流出的資料並沒有提及陳橋與劉細良或其出版社有簽訂合約.,劉細良方面就以這些實體照片(或其檔案)跟SCMP接觸,而SCMP以為這個陳橋已經同意的,因為就作出豁免版權費用的授權。

【我對涉及風波的照片之認知】:我在1987年4月《攝影雜誌》剛創刊後就訪問過當時剛退休的陳橋,我在2007年7月又見過陳橋,當時獲他簽名贈書《鏡頭下的歷史:陳橋30載新聞圖片錄》,由中僑互助會出版。陳橋當年跟我說,《鏡頭下的歷史:陳橋30載新聞圖片錄》都是他個人收藏的自己的作品的實體照片,他提及SCMP都已經沒有這些照片的底片,我理解所有他收藏的自己拍攝照片,極可能是唯一存世的照片版本。

陳橋過去的職業是攝影記者,服務的媒體是SCMP,因此陳橋的攝影作品的版權( COPY RIGHT)由SCMP擁有,但當SCMP自己都沒有這些陳橋所拍攝的影像的實體照片、底片或檔案,SCMP根本沒有能力提供這些影像給第三方出版,所以,任何人要出版陳橋的作品集,只能夠向陳橋取得實體照片(或其檔案),另外再向版權主SCMP取得授權,二者缺一均不能成事。

如果陳橋只是將照片借予劉細良及其出版社參考,未經陳橋同意便出版成書,這顯然是不適當的行為。因為就算SCMP自己想出版陳橋擁有的照片也要向陳橋取得同意借用,並以有書面合約註明條件為妥當。

另一個可爭議的地方,雖然SCMP擁有陳橋過去服務時所拍照片的版權,但SCMP也沒有權利以陳橋之名出版陳橋的個人攝影集,其他第三方如果要以陳橋之名出版陳橋的影集,沒有陳橋的書面授權,也並不是恰當、安穩的做法。

如果有第三方獲SCMP授權多位攝影師的作品,並由SCMP獲得影像檔案,出版並非以陳橋作書名的影集,則陳橋便沒有任何理由作出爭議。

劉細良2017年出版的《鏡頭下的歷史:陳橋》一書內的照片是來自陳橋借出作參考的照片(或其檔案),抑或來自SCMP提供的影像檔案,劉細良先生可以交待一下,因為事關重要。

由於我沒有掌握更多的細節,仍難以判斷整件事情雙方的對錯,僅以上面的文字提供我目前的看法及意見。

【補充】:2007年陳橋先生曾經對我說的:SCMP出版100周年攝影集也要向他(陳橋)借了40多幅照片。我們作為局外人,沒有必要亦沒有能力猜測和評說SCMP和陳橋先生的版權關係,但事實卻是SCMP根本沒有保存當年陳橋拍的照片,結果SCMP出版100周年攝影集還需求救於陳橋借照片。這正正說明,有些只有陳橋仍然保留的照片,SCMP也沒有能力出版,必需陳橋同意借出。

我原文和本補充部份均沒有、亦無意評說劉細良是否或有否欺騙陳橋,我亦沒有跟陳橋前輩有任何私交關係;作為30多年攝影出版人、超過25年新聞攝影的教學認識,我只是憑專業良心作出評論。

伍振榮臉書專頁2024年5月7日)

羅恩惠:以陳橋之名──《南華早報》授權背後

翻查對話記錄,我是在陳橋先生告別式前跟《南華早報》聯絡上的,首先是申請使用橋叔四張照片,在悼文《敬悼香港新聞攝影界泰斗陳橋先生》配圖使用。總編輯Tammy Tam譚衛兒將攝影主任Robert Ng,內容資源主管Weldon Kong及秘書 Winnie Tam四位,再加上我在一個電郵組內進行溝通。除了照片授權,我也替散居各地的《南早》編輯記者們代訂花圈,照看現場。

陳橋在《南早》28年,獲獎無數,也是唯一一位獲英女皇榮譽獎章的香港攝影記者。借用總編輯Tammy Tam的形容:「橋叔的確是我們無限敬重的前輩,是南早的瑰寶!他膾炙人口的作品永遠陪著我們。」

2017年7月由上書局出版之《鏡頭下的歷史》疑似侵權事件進入公眾視野後,我透過家屬回憶,相關對話截圖、橋叔電郵全記錄,兩本攝影集內容對照逐步了解事件始末。

2017年1月11日,香港記者協會時任總幹事聶德寶(Joyce Nip)轉述主席岑倚蘭委託,請劉細良代記協於溫哥華訪問陳橋,並提供了聯絡方式。訪問於1月12日進行,文章2017年1月20日於《蘋果日報》讀書好欄目刊登 -【閱讀陳橋鏡頭下的香港歷史】。橋叔特稿刊登於2017年5月記協49周年特刊,標題為【圖載歷史 – 專訪橋叔】。劉一稿兩投記協並不知情,《蘋果日報》橋叔訪問稿在傳媒圈內廣為流傳,同行們都記得劉細良曾經訪問陳橋,包括《南華早報》眾多老同事。

陳橋三十載新聞圖片錄《鏡頭下的歷史》2006年在溫哥華中僑互助會出版。責任編輯L成書後曾經在中僑編輯部將整本書的soft copy輸出,存放於一個USB內交給陳橋收藏。這個USB除了中僑付印前藍本,還有橋叔不同時期拍攝的照片。照片像素高,足以直接交予印刷廠作印書用途。近日家人清點遺物,在陳橋抽屜找到三盒以「陳橋30」命名的光碟,只是中僑編輯部交來的USB不見了。

作為調查記者疑問非常多,陳橋畢生心血為何會交付給只有一面之緣的出版商出攝影集。凡藝術工作者對個人作品都有偏執,橋叔是如何被說服在影集出版前無法參與,從未過目。《南華早報》作為主流媒體,攝影圖片在報館擁有崇高地位,究竟是在何種理據下批准這次豁免版稅的決定呢?

5月2日,筆者透過電話向《南華早報》內容資源主管Weldon Kong查詢,對話進行了66分鐘,Weldon在通話前遍尋是次豁免版稅的所有知情者,對了解為什麼《南早》會無償授權予一位商業書商有幫助。以下是我們的對話摘錄:

羅:羅恩惠(記者)

Kong : Weldon Kong《南華早報》內容資源主管Weldon Kong

羅:Weldon,請你詳細回憶劉細良接觸《南早》的經過。

Kong:好的。劉先生是透過我們同事取得銷售部門的電郵,他當時的說法是陳橋九十大壽將至,要為他出版攝影集賀壽。你知道橋叔是我們前輩,一個《南早》自己人前輩,所以同事很積極,馬上答應協助這本書的出版。

羅:一般審批版權過程是怎樣的呢?

Kong:Licensing Team平時日日都收好多請求,出書啦、考試卷啦。例如有人來信說幾十年前影左我爸爸,我想要那張相,這些我們不收錢的。我的部門(內容資源)每天都處理很多個別個案,每個禮拜不停要做research。有時相片用來做展覽,又或者學者做學術用途,這樣我們會給予折扣。每項都個別處理,但很多時都要收費的。

羅:我看見劉細良提供的信件,你們銷售部門經理Steven Hon回信時表示「對於能協助出版這本非常重要的圖片集,我們深感榮幸。」這個回答聽起來很怪。出版《南早》ICON陳橋攝影集可以由《南早》自己出版,或者攝影記者協會等等,為什麼會對一位商業印書商的要求說「深感榮幸」呢?

Kong:這個個案特別之處是因為他是橋叔,是我們前輩同事,如果正常呢?正常如果出書就一定收錢啦,實同佢計數啦!但是這個個案就是幫橋叔出書,九十大壽,我們當然免費啦!而且劉先生是公眾人物,他這樣來找我們,大家就相信了。

羅:你們批准的授權合約不單豁免所有費用,條件亦非常寬鬆。內容列明陳橋400張照片可供使用,印製最多5000本《鏡頭下的歷史》,合約為期五年。這些照片可說是陳橋畢生心血,也是他在報社28年的辛勤成果。

Kong:南早沒有提出想跟橋叔做本書,有人這樣提起,後來Carmen (鄺穎萱)應該是後來的聯絡。她說橋叔將相寄回來了,她又真的交到相片給我們,真是攞到相返來嘛。我們不知道當年橋叔同劉細良之間究竟點樣傾?點解會給相佢,這些我們同事都無人知道。最關鍵是他們真的有相送過來。那批相我們有些都無,那批相有一部份唔係全部,因為我們都有些唔齊嘅相,我們也沒有完整的藏庫。所以佢嚟得這批相,我們就知道應該可以了,他們說有授權又一路有跟橋叔溝通。

羅:你們為什麼沒有打電話跟橋叔核實這件事呢?

Kong:因為起初是一個想法,後來問他們要相又攞到番來。當時相片收到了,我們不會或者覺得不需要再去查證才批准。特別是生日,可能係好似神秘禮物咁安排。

羅:你們沒有想過是一件純商業操作的事?

Kong:對,完全沒有想過。兩個人在這件事我們這邊有接觸的,就是當時將授權交給劉細良或劉太的,中間流程去傾這件事的時候。這個同事我亦去問過,他亦沒有跟橋叔直接傾過。

羅:這份信任是怎樣來的呢?

Kong:重點是由頭到尾是想著橋叔想做本書,橋叔有授意。我們沒有想過是商業用途,同事也不覺得有商業成份。因為本書沒有訂明賣多少錢,合約無標明。只是說你可以印的數量,純粹豁免咁樣。又說是給老人家作九十大壽出書用的,咁有意義,又是南早同事,又是前輩咁做就做啦!就是咁簡單嘅啫。

羅:上次跟你們申請橋叔相片版權,雖然只是用於一篇悼念文章,過程見到你們非常認真,提供給我像素最高的相片,可見你們對橋叔的感情很深?如今陳橋已逝,不知有什麼方法補救嗎?

Kong:我們聽說新聞博覽館正在籌劃「陳橋先生回顧展」,我們攝影主任Robert Ng一定會挑選最好的相片交給展覽方,務求將橋叔最精彩最經典的照片呈現,讓廣大市民可以回顧舊香港風貌,緬懷我們尊敬的前輩。

後記:從這次長達一小時的對話可以認定,有人疑似以祝賀橋叔90大壽為由,導至《南華早報》願意無償授權一家商業機構印製橋叔的作品。訪問最後十分鐘,我們談橋叔令人敬仰及懷念之處。一位無權無勢,退休多年、兩袖清風的攝影記者,為何令分散各地的《南華早報》同仁如此牽掛。Weldon說:橋叔技術超群、從不吝嗇扶助後輩,分享心得,這些都是我們懷念他的地方。總編輯Tammy Tam透過我向家人問好:「橋叔走了,希望他老人家安息!希望他家人多保重!」

《Vanished Archives 消失的檔案》臉書專頁2024年5月8日)

2024年5月8日 星期三

陳進權:《四季》文學雜誌的創辦者及其他

《四季》第一期及第二期封面

三月初,「三劍俠舊書拍賣」WhatsApp 群出現一套兩冊《四季》文學雜誌,這份50多年前創刊的文學雜誌,一直以來少見露面,第二期(也是終刊號)又比第一期更罕見。由於起拍底價較高,在沒有競爭對手下,最終由一位愛好文學、電影以及收藏雜誌創刊號的中學教師以底價收歸囊中。事後他笑言是「挖盡荷包幸運地一口價投得」。

這份雜誌為何這般罕見,特別是第二期,幾乎絕跡舊書市場?據知《四季》的印量原本就不多,僅幾百份,除了送到書店、報攤代售,部份由外國的圖書館直接訂購,因此銷售完畢後,經過多年來的淘汰與損耗,留存下來的就更少。這次拍賣的一套,據知原是新文學書話家、新文學書籍收藏家,藏書界稱為「書神」的許定銘之舊藏,但多年前已割愛。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香港文學特藏」收藏的一套,由盧瑋鑾教授捐贈,盧教授在第二期封二上貼有一張手寫便條:「此書我尋找了三十年才找到。2016.5.16 小思」。

小思貼在《四季》第二期的手寫便條(圖片來源: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香港文學特藏)

拍賣結束後,在拍賣群議論紛紛,得主說這次錯過了恐怕不知需多少年才再有機會遇上,因此才不惜高價競投。有人說:「聽聞第一期沈西城有份編輯,佢同也斯是同學。」我回應說:「並非事實,勿以訛傳訛。」

去年出版的一本《七十年代青年小說作者群像(1970-1979)(香港風雅出版社2023年4月),編者關夢南在〈讓資料說話——序《七十年代青年小說作者群像(1970-1979)〉這樣說:「首先值得關注的是:1972 年也斯、吳煦斌、小克和沈西城等創辦的《四季》。《四季》出版了二期,……《四季》辦了一個加西亞.馬蓋斯翻譯專輯,推介南美魔幻小說,開港台文學風氣之先,影響深遠。這種凝聚和抱團的青年作家及後不斷壯大,終於1975年10月創辦了《大拇指》……主要的成員有:西西、也斯、吳煦斌、鍾玲玲、張灼祥、何福仁、李國威、適然等。」關夢南說《四季》的創辦者包括沈西城,相信資料根據沈西城發表的一篇短文。關夢南除了引用錯誤資料說沈西城是《四季》的創辦者,又說李國威是《大拇指》的創辦成員同樣不正確,事實上李國威從沒參與過《大拇指》的創辦或編輯工作。編輯引用資料前不加考證固然欠缺嚴謹,除了引用錯誤資料,該書也出現不少錯誤,例如封面作者名字有「陳惟得」,其實惟得並非姓陳。編者與惟得有聯繫,不清楚惟得的姓氏,為何不直接問作者,卻胡亂編造?何況「惟得」只是筆名,也不應加上姓氏。另一作者李孝聰的出生年份寫1947 年,也是莫名其妙,後來作者問編者資料來源,編者說誤把網絡上大陸的李孝聰當作香港的李孝聰,怎可以如此馬虎?其餘部份作者簡介,資料欠詳,編者既與部份作者有聯繫,輕易地問一問即可以提供簡短資料,但編者卻沒有這樣做。我非常不滿意這樣的一本書,朋友說有心去做總比不做好,我卻不同意,如果一本書資料錯誤百出,只會誤導讀者,壞處比好處多。有心而不用心,不盡心盡力,又是怎樣的處事態度?又如《陳無言書話集》,排版錯、亂得離譜,如果這本書無機會再出修訂版,是非常可惜的事。

偏離重心了,還是回到《四季》的話題。早於2013年1月9日,也斯逝世後幾天,沈西城發表在《蘋果日報》的〈追憶也斯〉短文中說:「道不同,卻相為謀,也斯邀我一起籌劃大型文學季刊《四季》,編輯四人,除也斯跟我外,還有覃權和小克,編輯部設在覃權家中,每週開一趟會,經費不夠,得秦天南君挺胸包攬,終於成功出版。」

2022 年 8 月 11 日,沈西城接受《香港經濟日報》的訪問稿〈續寫倪匡新原振俠患驚恐症 沈西城用八年克服 更信命運〉,其中一段這樣說:「小學同班同學是作家也斯(梁秉鈞),到中學時,他倆跟覃權和小克(張景熊)創辦文藝月刊《四季》,回帶已是 1972年的事了。他歎喟:『三個都走了,獨剩我這個伯爺公同你傾,回首前塵,伯爺公怎能不感慨?』」

無論沈西城自己的文章還是訪問稿,均說自己是《四季》的創辦人之一,究竟《四季》的創辦人是否如沈西城所說,是他及也斯、覃權和小克(張景熊)四人嗎?

回帶1983年9月,也斯發表在《文藝》雜誌第七期〈《四季》《文林》及其他〉(後收錄於 1996 年 1 月青文書屋版《香港文化空間與文學》)一文中這樣說:

「一九七一年,我進一所報館當翻譯。……這是個光怪離奇的大機構,……總是謠言和耳語,總是每版編輯匆匆忙忙埋版,一邊埋怨,低聲說著甚麼。每隔幾個星期,總編輯給喚進老闆房間,斥罵的聲音外面也清晰聽見。我正在翻譯的半途驚愕地停下來,奇怪一個人可以這樣對待另一個人。其他的編輯看來都無動於衷。最後拼版的時候,版房的小伙子過來跟青年版的編輯說,有一篇文章多了兩段字稿放不下,這位編輯拿起剪刀,想也没想就把多餘的字稿剪掉。内文没有說完没有關係,他說,反正老闆看的只是圖片。我看著那段剪下的文字,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吧,我逐漸明白其實這些文字真是没有甚麼關係的。……

這跟我當時對報刊的期望、對文字的信仰,實在是相距很遠的。我在舊書攤買到五〇年代的文學雜誌,又看著六〇年代的《好望角》、《華僑文藝》等創刊,逐期等著來買,直至它們相繼結束。……對臺灣的同人雜誌如《現代文學》《劇場》等一直熱心訂閱,對同人雜誌之能在媚俗的潮流之外懷抱理想,彼此同心協力另創新境,感到十分欽佩。好像辦雜誌不僅是出版事業,也是一種生活態度,有所揚棄和抗衡的選擇。……我們希望在香港辦一份扎實的文學雜誌。吳煦斌和我,加上在《香港青年周報》寫影評認識的張景熊和莫展鴻,在報館認識的搞翻譯的朋友莊稻,一起談辦刊物的事,又跟其他朋友一起談,構思刊物的内容。……到第一期實際組稿時,又得到不少新舊朋友在稿件和經濟上的支持,這個雪球越滾越大,實際靠了許多人的幫忙,大家工作了很長的時間,《四季》第一期才在一九七二年底出版。」

大篇幅節錄也斯這篇回憶文章,因為是了解也斯為何創辦《四季》的重要資料,讀者如要加深了解,宜找原文閱讀全篇。也斯另一篇寫於1983年3月的〈加西亞.馬蓋斯與番石榴的芳香〉(分別收錄於1985年10月香江出版社版《書與城市》及2014年7月天地圖書有限公司版《也斯卷》),也提及:「八二年十月底的一個深夜,我正在預備學校口試,忽然接到一個電話。那是朋友莊慶生打來的,我們許久沒有通電話了。他劈頭第一句就說:『喂,十年了……』我立即明白他想說的是甚麼。剛在這之前一天,諾貝爾文學獎揭曉了,得主是加西亞.馬蓋斯,我們都同時想到,十年前與幾位朋友一起合辦的文學刊物《四季》,曾經辦過一個加西亞.馬蓋斯的專輯,……這麼多年下來,朋友都星散了,阿莊在溫哥華,景熊在巴黎,展鴻在紐約附近,伯堯在三藩市,也許久沒有連絡,但相信他們對文學的興趣沒變……

也斯在兩篇回憶《四季》的創辦經過以及幾位創辦人的文章,均沒提過沈西城。覃權及伯堯均是也斯在浸會的同學兼好友,初期曾參與商討雜誌內容,也是也斯說的「得到不少新舊朋友在稿件和經濟上的支持」者。但是除了幾位全力參與的骨幹人物,其他人士並非創辦者或編輯。除了沈西城,曾以稿件或經濟支持過《四季》的人,誰也沒有說自己是其中創辦者或編輯。由於《四季》是同人刊物,並無正式的社址或編輯部,第一期《四季》上的地址其實是吳煦斌的家,並非如沈西城所說「編輯部設在覃權家中,每週開一趟會」。吳煦斌說沈西城從沒到過她家,沈西城連《四季》的地址是誰的家也不了解。沈西城又說「經費不夠,得秦天南君挺胸包攬」,亦非事實,沈西城與秦天南只是「不少新舊朋友在稿件和經濟上的支持」人士。還有一位早逝的李國威,初時一起商討雜誌內容,還幫忙跑排字房,後來因工作忙,就退下來了。除了得到新舊朋友經濟上的支持,幾位骨幹人物當時除了張景熊不穩定,其餘幾位均有正職,莊稻(莊慶生)更是銀行經理,雖然經濟困難,但平均分擔,最後實在不能支撐下去才無奈結束。

其實沈西城對《四季》所知有限,不要說不知道李國威、伯堯初期的參與,連另三位骨幹人物莊慶生、莫展鴻及吳煦斌也不知道(從沒提及),還說自己是創辦者?後來《四季》於1975年出版第二期,沈西城更是一無所知。

兩位已故的七十年代香港詩人,左:覃權,右:小克(張景熊),中間是通曉西班牙文的莫展鴻。(照片由淮遠提供)

沈西城文章或訪問稿還有多處失實的地方,訪問稿說中學時與也斯創辦《四季》,但《四季》第一期出版於 1972 年,那時也斯已從浸會畢業並進入報館當翻譯。在〈追憶也斯〉又說「中學四年級時,我在一個文化集會上重遇也斯,他正在《快報》寫『我之試寫室』專欄。」也斯第一個專欄是 1968-1969 年在《香港時報》副刊的「文藝斷想」,那時正在浸會就讀。而在《快報》的「我之試寫室」,更是 1970年6 月 7 日才開始(根據小克剪存的剪報資料所記),也斯1977年5月15日在《快報》新專欄「書與街道」(結束「我之試寫室」改用新專欄)的第一篇這樣説:「算一算,在快報已經寫了七年了,記得是一九七〇年夏天,畢業試的前夕……」印證也斯1970年已從浸會畢業。1970 年也斯 21歲,創辦《四季》的1972 年已23歲,怎會是中四寫專欄,中學時期創辦《四季》?沈西城既與也斯是小學同學,1972 年沈西城自己多少歲?還在讀中學嗎?其他的謬誤如前述,不再贅言。至於提及小學時也斯被同學欺負,故意在也斯面前叫也斯已逝世父親的名字,究竟是否屬實?《大拇指》一夥朋友與也斯交往多年,從沒聽過也斯提起父親,一個小學生怎會知道也斯的私人事情?到底沈西城說的是否事實的全部?以他的行文作風,很值得懷疑,可惜現在已沒法求證。

1970年6月6日剪報,小克記下「6月7日起由也斯寫」(小克博客圖片)

寫回憶文章不能信口雌黃,自己不肯定不應亂寫,記憶模糊、混亂,卻隨意下筆,結果經不起考證。這些錯誤的資料被引用,以訛傳訛,誤導不少讀者。

(香港《城市文藝》2024年4月號)

2024年5月6日 星期一

有關陳橋攝影集《鏡頭下的歷史》的爭議(一)

【代轉:陳橋先生長女聲明 】

先父4月初逝世後,一本以他為作者名字的攝影集《鏡頭下的歷史》(2017年7月版)廣受議論,最近更被人借題發揮暗示先父「貪錢」。此等流言蜚語均源自《鏡頭下的歷史》出版爭議,為免先父蒙受不白之冤,銜恨九泉,特此聲明如下。

第一、2017年劉細良印製發售的《鏡頭下的歷史》,先父從未在口頭上、書面上授權或同意劉細良單方面主理出版。即使當年先父曾與首次見面的劉細良談及出版攝影集,也只是最初步的洽談,一切合作條件細節均未磋商,且該書由內容編排到資料核實事宜,先父皆沒有參與,甚至付印前的書樣亦未嘗過目。憑常識已可判斷:先父有可能將畢生心血作品,無條件贈予一個素未謀面的印書商人嗎?

第二、2017年版《鏡頭下的歷史》是商品,先父在該書出版前,從未有人告知發行後售書收益歸屬何方,也不知每冊售價300港元,出版後更沒有收過一毫錢。2006年先父提供素材為中僑互助會出版同名攝影集,旨在協助大溫非牟利團體中僑籌募經費,先父視為慈善之舉,分文未取,何來「陳橋貪錢」之說?

第三、2017年出版的《鏡頭下的歷史》與2006年先父授意溫哥華中僑互助會所出的同名攝影冊,內容編排大量雷同,甚至連先父為2006年版所寫的自序也逕自收入書中,巧取豪奪手段令人髮指。此序版權明顯屬先父所有,《南華早報》授權不可能涵蓋這篇序文,所以此書部分內容已涉侵權,本人保留法律追訴的權利。

第四、劉細良出版《鏡頭下的歷史》,除了需要《南華早報》授予照片版權外,更需要從先父手中取得照片檔案。先父平生赤誠待人,不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日被人說服借出照片,原意只是給對方作初步參考,從未想過劉細良自有如意算盤,更猜不到他會過橋抽板先斬後奏,自行將照片付印謀利。

第五、《南華早報》內容資源主管 Weldon Kong 告知,2017年2月劉細良以賀陳橋九十歲壽辰、助他出書為名跟報社接觸。負責部門誤以為該書是送給先父的賀壽禮物,且上書房交來的相片(Soft copy),核對和報社藏庫相同,故沒有越洋向先父查證就豁免了版權費用。《南華早報》之所以豁免版權,完全因為先父是報社前輩,希望藉此表達對先父的敬意,並未考慮上書房這次出版是商業操作,更不知道劉細良把先父的權益完全排除在外。

第六、先父是著作人,亦稱作者,享有著作人格權,又稱精神權利,不可轉讓。《南華早報》享有著作財產權,又稱版權,可轉讓或授權。無論《南華早報》是否有效授權劉細良利用照片,身為作者的先父對於照片公開發表時,有表示其本名、別名或不具名之權利。此乃署名權、識別權。但劉細良從未徵詢,以致先父完全被蒙在鼓裏,無從行使上述權利。

第七、2017年《鏡頭下的歷史》出版過程中,先父及《南華早報》雙方均受不同程度的欺瞞。近日劉細良在網台節目中向公眾展示《南華早報》的授權合約,實屬混淆視聽,誤導公眾,因為(一)該合約沒有涵蓋先父序文的版權及公開發表照片的署名權,獲得《南華早報》授權不代表沒有侵權;(二)《南華早報》的授權決定,是建基於劉細良提供的誤導資訊,報社根本不知道先父被架空、權益也被徹底剝奪。事件中,出版方不當得利而不覺有愧,更砌詞否認,文過飾非,形同向先父及我們一家倒打一耙,教人不寒而慄。

第八、先父與劉細良素無交情,只因不虞有詐,又不熟悉出版流程,結果被有心人乘虛而入,更誤將照片借予此人,最後米已成炊,眼見畢生心血淪為他人圖利的商品,悔之何及。2017年先父已是九十高齡的老人,體衰力弱,無權無勢,對方則為巧言如簧、笑面迎人的意見領袖,先父向來謙遜退讓,更擔心公然與劉細良決裂會招來無盡攻擊,只好選擇忍氣吞聲。劉細良在節目中展示先父與他在出版後合照、簽書的照片,無非想讓大眾看到有利於他的表象。但照片背後,卻是先父有口難言的委屈和心酸。七年來,先父常為此耿耿於懷,每一提起即怏怏不樂,家人盡皆知悉原委,無奈申訴無門。

第九、先父畢生服務於香港新聞攝影行業,為香港保留了過去逾半個世紀的社會實況影像,公認貢獻良多。君子尚義,小人重利,先父珍視的從來不是利益,而是真相、道義、品格和擔當。如今先父大去,本人亟願各方人士要留公道在人間,不應任由不擇手段唯利是圖之輩玷汚先父清譽。

特此聲明如上。

陳麗娟 謹上

2024年5月6日

圖:陳橋與他的菲林相機。相片版權:《南華早報》

《Vanished Archives 消失的檔案》臉書專頁2024年5月6日)

黎則奮:

有關「南華早報」有否授權劉細良出版未經陳僑同意的「鏡頭下的歷史」的問題,經向熟悉香港版權法及了解香港報社與作者合約關係的知情人事查詢,對陳僑事件,可以得出以下的梗概:

1.「南華早報」的專欄作者,按照報館既定政策,須簽定合約,發表文章版權屬於「南華早報」,但若報社結集成書出版,需要徵得作者同意。香港其他報紙,如沒有簽約,文章版權屬於作者,結集成書,毋須徵得報館同意,知會只是禮貌的尊重。

2. 根據同一原則,相信陳橋拍攝刊於「南華早報」的相片,版權屬於報館,但出版攝影集亦須徵得橋叔同意。

3. ⁠劉細良出版的「鏡頭下的歷史」刊登的幾百張照片,如果曾經在「南華早報」刊登,版權雖屬「南華早報」,但並未得到橋叔同意出版(在橋叔喪禮上,家屬在劉細良出版的版本幻燈片上列明‘The publication is not authorized by his preference.’,劉細良至今也不敢否認),從未在「南華早報」刊登的相片,而儲藏在陳橋的「USB手指」的相片,是私人作品,以及由2006年中僑互助會出版的同名攝影集內裡的文字內容,版權全屬於橋叔,「南華早報」若未徵得橋叔同意,根本無權授權別人出版,出版後在法理上亦應將有關部分收益,給予版權原有人,即陳橋先生。

4. ⁠「南華早報」並未授權劉細良出版「鏡頭下的歷史」,只是在劉細良的誤導下,以為陳僑同意出版,而出版又非牟利,於是不反對出版,協議訂明要將「南華早報」沒有儲藏的照片給一份報館存檔,以及限制相片使用版權的年期。很明顯,劉細良是蓄意欺騙橋叔和「南華早報」。

5. ⁠劉細良以「南華早報」因攝影集非牟利同意出版,拒絕將應該屬於陳僑應得的收益分給橋叔,但按照同一原則和邏輯,劉細良擅自出版「鏡頭下的歷史」,扣除印刷成本後,也無權佔有利潤,必須捐出作公益用途,何況有人證他曾向橋叔𠄘諾,捐贈中僑互助會。

針對劉細良的欺詐,只須做三件事:

1. 家屬召開記者會,說明事實真相,並向劉細良發出律師信。

2. ⁠記協發出聲明,並無參與攝影集的出版,以及是否真的正式授權劉細良代表記協訪問陳橋。

3「南華日報」亦有責任和道義公開澄清有關版權問題。

讀者留言:

Lam Tokwan:The publication is not authorized by his preference 好像並不見於上書局版。是後來家屬說的。

黎則奮:Lam Tokwan,謝謝,但對橋叔家屬的說法,劉細良至今也不敢否認,也沒有交代出版是否得到橋叔同意,所謂「交代」的視頻含糊其詞,企圖擺其他人上枱,暗示及誤導大眾橋叔「同意」出版。

Lam Tokwan:
黎則奮臉書2024年5月4日)

攝記泰斗陳橋離世|長女指控攝影集未獲授權 劉細良否認:考慮採取法律行動

香港攝影記者泰斗陳橋上月在加拿大溫哥華離世,終年96歲,他的長女陳麗娟在安息禮上,提及網台「城寨」、上書局創辦人劉細良未經授權出版父親的攝影集《鏡頭下的歷史》。周一(6日),她透過《消失的檔案》導演羅恩惠代轉聲明澄清,該攝影集出版後廣受議論,最近更有人借題發揮暗示父親「貪錢」,「為免先父蒙受不白之冤,銜恨九泉,特此聲明」,澄清父親從未在口頭上、書面上授權或同意劉細良單方面主理出版。

劉細良上周在「城寨」交代《南華早報》授權出版經過,提及過程中一直與陳橋保持聯絡,攝影集出版後也有親身送書給陳橋,並展示與陳橋茶聚、以及與讀者的簽書會相片。

劉細良向《追新聞》記者表示,《鏡頭下的歷史》出版的資料是來自陳橋,該書本的出版計劃不單是在橋叔知情和同意下進行,同時也是在獲得版權持有人授權合約的情況下開展。橋叔本人也在書本出版後的茶聚中為讀者簽書。「對於羅恩惠導演在Facebook代轉陳橋的長女聲明中的指控(包括但不限於侵權、欺瞞、誤導等等),我予以否認。」

劉解釋,由書本於2017年7月出版至今,都沒有任何人就該書本的出版,展開任何司法程序,去就聲稱中的侵權或違約作出任何申索;「對於發佈不符事實丶涉嫌誹謗言論的人,我會考慮採取法律行動。」

家人質問:何來陳橋貪錢之說?

陳麗娟的聲明表示,當年父親首晤劉細良談及出版攝影集只是初步洽談,在整個出版程序均沒有參與,甚至在付印前也未嘗過目,反駁指「憑常識已可判斷:先父有可能將畢生心血作品,無條件贈予一個素未謀面的印書商人嗎?」她強調,《鏡頭下的歷史》屬商品,從未有人告知發行後售書收益歸屬何方,也不知每冊售價300港元,出版後沒有收過一毫錢。

她重申,劉細良出版攝影集前,除了需要《南華早報》授予照片版權外,更需要從父親手中取得照片檔案;並進一步解釋:「當日被人說服借出照片,原意只是給對方作初步參考,從未想過劉細良自有如意算盤,更猜不到他會過橋抽板先斬後奏,自行將照片付印謀利。」2006年,陳橋曾提供素材給中僑互助會出版同名攝影集,旨在為慈善籌募經費,分文未取,家人質問:「何來『陳橋貪錢』之說?」

劉細良在節目中展示多項證據

對於劉細良在節目中展示獲《南華早報》授權文件,陳麗娟的聲明指《南早》負責部門誤以為劉細良出版的《鏡頭下的歷史》是送給父親的賀壽禮物,且「上書房」交來的相片(Soft copy)核對和報社藏庫相同,故沒有越洋向陳橋查證就豁免版權費用。家人強調,父親與劉細良素無交情,只因不虞有詐,又不熟悉出版流程,結果被有心人乘虛而入,更誤將照片借予此人,最後米已成炊,眼見畢生心血淪為他人圖利的商品,悔之何及。

聲明又指:「2017年先父已是九十高齡的老人,體衰力弱,無權無勢,對方則為巧言如簧、笑面迎人的意見領袖,先父向來謙遜退讓,更擔心公然與劉細良決裂會招來無盡攻擊,只好選擇忍氣吞聲⋯⋯如今先父大去,本人亟願各方人士要留公道在人間,不應任由不擇手段唯利是圖之輩玷污先父清譽。」

事件緣於4月20日,作家陳韻文在陳橋追思會後於Facebook發文透露,陳橋的攝影集《鏡頭下的歷史》曾出過兩版,2017年由「上書房」推出的精裝版並未獲授權,在追思會上還特別提及劉細良出版的2017年版「是未經陳橋同意印刷的攝影冊」。

鍾劍華:《南早》擁圖片版權無容置疑

事件引發文化界熱議,學者鍾劍華接受《追新聞》訪問時回應指,最重要搞清楚「上書房」推出的《鏡頭下的歷史》的相片來源是否來自陳橋先生給劉細良參考的USB儲存裝置,「我問過一些對內情有所知嘅朋友,佢哋嘅講法同事後陸續公開嘅資料一致,就係劉細良以受香港記者協會委託作理由去訪問陳橋呢個機會,取得陳橋先生的USB。」

鍾劍華指,由一開始不會懷疑圖片的版權問題,因為所有新聞材料都由僱主——即《南華早報》所有,與一般投稿或特約稿件的作者不同,「前者的作品,可以由報館作各種處理,包括出版,包括售賣,後者就要經過作者嘅同意。所以我相信劉唔會蠢到連向SCMP(《南華早報》)攞授權都慳番;但如果相片來自陳橋先生嘅USB ,而唔係南華早報嘅資料室,咁劉就有必要向陳橋先生取得同意。出版過程應該考慮埋陳橋先生嘅意願,之後嘅利益分配亦都要傾。」

「今天陳家出嘅聲明,證明咗我嘅判斷冇錯。」鍾劍華重申,他認識劉細良,但非深交,事件有一定的公眾教育意義,並不存在陰謀或批鬥,只是要搞清楚事件的是非曲直,他坦言:「嗰啲『良粉』嘅反應真係令人好失望,竟然可以盲目到咁;而劉細良事後嘅兩次解釋,我覺得亦都迴避咗最核心嘅問題。」鍾認為,事件涉及的香港記者協會、《南華早報》一直都沒回應,而記協前主席岑倚蘭在多個對劉細良帶有譴責的帖文都有「like(讚好)」,也分享陳橋長女的聲明,「我覺得呢個說明咗一啲問題」。

鍾劍華還表明:「我唔係嗰啲同劉細良有任何恩怨嘅所謂KOL,從來唔覺得自己以此自居,我一向都係一個政策評論人,評論30幾年了。我冇自己嘅生意、冇開台、冇開Patreon,有時寫稿都係做義工,我唔覺得我同佢有咩利益上嘅衝突,但係有啲『良粉』似乎總之你提出一啲質疑就作出誅心之論。這一點我覺得真係好要不得。如果而家知道嘅事實已經逐漸清楚,劉細良公開向其家人道歉,我覺得係最起碼應該做嘅事。再講咩酬勞、分紅,已經冇意義。我覺得佢家人亦都唔係針對呢一點,唔好抹黑佢屋企人。」

《追新聞》2024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