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7日 星期一

許定銘:林蔭的《調景嶺傳奇》

林蔭 的《調景嶺傳奇》兩書

林蔭 對《春到調景嶺》的看法

張一帆的《春到調景嶺》

《春到調景嶺》版權

林蔭(一九三六至二O一一)的《調景嶺傳奇》是他花了好幾年時間搜集資料完成的極富香港地方色彩的長篇小說,全篇約三十四萬字,可惜因某些原因未能一次過出版,到面世時成了《日落調景嶺》(香港天地圖書,二OO七)和《硝煙歲月》(香港天地圖書,二OO九)兩本書。此兩書還傳奇地先出了下卷,然後再出上卷;為免讀者混淆,故《硝煙歲月》的封面還印了「日落調景嶺前傳」字樣。

「調景嶺」一九四九年後,是國民黨殘餘部隊留港的難民營,號稱「小台灣」,跟九龍城寨一樣,是個三不管的地方,在我們的少年時代,充滿神秘色彩。《調景嶺傳奇》寫的是主人翁高弘一生的傳奇,他年輕時在台灣入伍當兵,被送到大陸去當炮灰,戰敗後輾轉南竄到調景嶺掙扎求存的經過。

林蔭寫完了《九龍城寨風雲》(香港獲益,一九九六),全力搜尋資料寫「調景嶺」,曾多次到 調景嶺去考察,其中一次還昏倒山頭幾乎丟命,十分驚險,可見《調景嶺傳奇》是用命拚回來的,這些都可以在兩書的〈楔子〉和〈跋〉中讀到,但此中還有一段小挿曲是別人不知道的 :

林蔭埋頭撰寫《調景嶺傳奇》之時,問我 :香港曾有人寫過與調景嶺有關的小說嗎?我便借給他張一帆的《春到調景嶺》( 香港亞洲出版社,一九五四)。不久,林蔭把書還給我,並寫了封信,說:

書中人物在調景嶺上活動的場景極少,讀者無法窺探難民營的,難民們生活的景況。不算好作品。

抱歉我未讀張一帆的《春到調景嶺》,無法將它跟林蔭的《調景嶺傳奇》比較,有興趣的讀者不妨試試!

──2019年1月

2019年1月4日 星期五

夏潤琴:遺珠──鍾玲玲的《浮生不斷記》


鍾玲玲沉寂多年終於在二零一四年有新作《生而為人》,引來不少迴響。最近又在《字花》重寫《玫瑰念珠》,但我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她從未出版多年前在快報上連載的作品《浮生不斷記》。

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她繼《愛人》之後在報上的連載小說。當時没有機㑹把每篇連載都讀到,有幸後來得到幾近完整(全部九十六篇只缺第七十六篇)的剪報,可以細意欣賞。

鍾玲玲在她第一本書《我的燦爛》中的《在星期天》寫到:「我喜歡一切垂手可拾的東西,喜歡一些不用刻意尋找的情意,沒有人願意了解,也沒有人看得起的。」她作品的題材大部分都是圍繞身邊的人與事,最基本的情感和人際關係。不知道她過去有關保釣的那段歷史,光讀她的作品,是不會把她和社會運動聯想在一起的。

如果說《愛人》寫的是深情女子劉瀾的故事,《浮生不斷記》説的則是薄倖男子齊正的情史。齊正和蓮生戀愛在先,後來加入了次芳,三人糾纏了一段時間,終於齊正次芳結成夫婦,蓮生也和陳國正結婚生子 。婚姻生活並沒令齊正安頓下來,又和同事明瑞戀愛,而最後明瑞、次芳和齊正三人居然生活在一起。

如此荒謬的故事在鍾玲玲筆下娓娓道來,竟然是那麼理所當然,一點不覺兀突。我覺得是因為她對感情,無論是怎樣的不合時宜,離經背道,不為大部分人接受,只如實描述,不作批判。就如已婚婦人劉瀾對林靜逾的愛戀傾慕,齊正的婚外戀以至齊人式的婚姻(或許這是鍾為男主角取名的喻意),她用一貫溫和平淡的語氣,站在當事人的立場,把他們的感受和想法說出。更多時是帶著同情和憐憫,為他們説話。以世俗的眼光來看,齊正對感情婚姻的態度極不負責任。辜負了蓮生的深情,背叛了和次芳的婚約,還傷害了明瑞。 然而鍾玲玲對他是十分包容的,這樣的一個男子,脾氣暴烈,生氣時會動手打女人,會把女朋友送的手錶丢到草叢裏。這樣的男人卻得到三名多情女子的鍾愛,而蓮生和次芳更都曾對他說過:「不管如何,在這世上你不會找到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但他也會覺得委屈,每個女子在開始時都知道他的狀況,他從未隱瞞,大家心甘情願,怎麼到後來好像全是他一個人的錯?或許錯的是感情本身,每一段感情,開始的時候,總是美好的;曰子久了,再甜的也開始變酸,熱情冷卻,感情的真面目便露出來。原來不過如此,原來愛情的糖衣裏面包著的是最苦澀的現實。雖然如此,每個人都禁不住要不斷追求愛情,對齊正來説:「愛情或許沒有多少用處,但沒有愛情,生活豈不沉悶。」「生活中諸事煩瑣,只想尋那人世間的樂園。」不過他也體會到「慢慢下來,那開頭的樂趣便逐漸減少之。」可是他還是不甘心,所以一直追尋。蓮生倒是看穿了愛情的真面目—「想到當年要生要死的愛得到了,最後也不過如是,心內就不免有淡淡的惆悵。」

鍾玲玲挑戰愛情的底線。愛情容不下第三者,齊正的愛裏不但有第三者還有第四者,誰是他的最愛,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和這個在一起時想著另一個,在這邊受了委屈會想到那邊的好,反反覆覆,始終沒有一個說法。荒謬的是這三名女子沒有互相攻擊,還可以做朋友,而且憐惜對方。蓮生會對齊正說:「你要好些,不要辜負了次芳。」明瑞亦會叫他回家後對次芳好些。她們在心中也會暗自比較,但總是為其他女子著想的多。

婚姻在鍾玲玲筆下亦是千瘡百孔。所以「每當有年輕的女子前來訽問蓮生婚姻之道,蓮生總是答,能夠不結婚還是不結婚」。蓮生和陳國俊的婚姻沒有例外,齊正的婚姻因為有蓮生和明瑞的陰影更是不堪,蓮生好友姚蘇離了婚。鍾玲玲作品中的愛情婚姻從來不是理想的,她故事中的夫妻關係, 愛情不是最重要的,因為日常生活中的瑣事已把愛消磨掉,雙方都感到委屈、不甘心和無奈,必須不斷的退讓和妥協,才能繼續走下去。要尋找慰藉,唯有朋友間的情誼,這是她書中經常重覆的主題。姚蘇對蓮生的友愛和關懷,無容置疑;蓮生和次芳,在愛情上站在敵對的位置,卻能體諒對方,見面時以禮相待。次芳雖然知道「蓮生分別(明)是她的敵人,但很多時卻又不可避免地有一種至親的感覺」。明瑞和次芳亦然,最後更住在同一屋簷下,偶爾一起對付共同擁有的男人。

西西也有一篇散文《浮生不斷記》(收錄在洪範出版的《鬍子有面》),說的是為了殲滅螞蟻窩而毀掉整片牆壁的故事。其實道理也是一樣:人類不斷自尋煩惱和痛苦,没完沒了。一如鍾玲玲在小說中所寫:「或許正如許多有智慧的人所說的,人生並不是追尋快樂,而是追求那接踵而來的,數不盡的折磨人的事吧。」看來這似乎是人類的宿命,浮生不斷,煩惱不斷,只能在生活的旋渦中打轉,沒有出路,真教人悲哀無奈。

《大拇指》臉書專頁2019年1月4日)

2018年12月30日 星期日

許定銘:從夕陽贈我的兩頁書影談起

《導路》

《學友副刊》

《學友》書影(從網上轉載)

詩人夕陽透過柏雄傳來一九五O年代兩頁油印刊物的書影,我不單未見過,連聽也未聽過,非常珍貴。

《導路》封面有屈原《離騷》的詩句「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未見原件,憑想像大概是閱讀札記或指導閱讀之類的刊物,可反映當時的年輕人熱衷閱讀的實況。

另一頁《學友副刊》雖然同樣未見原件,卻使我激動,這是我在慕容羽軍的文章以外,第一次見到有人提起《學友》。

慕容羽軍夫人雲碧琳是從一九五O年代開始創作的女作家,她曾經編過《學友》、《中學生》和《文藝季》三種文藝刊物,前兩種在一九五O年代出版,後一種則是一九六O年代初的。《中學生》和《文藝季》我曾先後藏過,讀過,還寫過評介的文字,惟獨《學友》則是數十年未遇,引為憾事!

因為夕陽這頁書影,刺激了我再次上網查《學友》,距上次多年,如今網上的「學友」,除了大部分是歌星學友和台灣《學友》以外,終於讓我找到少量與香港《學友》有關的條目:

此中我最有興趣的是西西首次得獎的故事:一九五五年,《學友》舉辦徵文比賽,讀初三的西西,以小說〈春聲〉越級挑戰,得高級組冠軍。原來《學友》竟是西西得獎的起步點。

一個叫《黃霑.故事:深水埗的天空(1949~1960)》的網頁提到《學友》時,不單提供了書影,還有這麼一段文字:

《學友》雜誌是50年代叧一個熱門的青年寫作園地,有左派背景。少年黄湛森心中有火,發表慾强,投稿不分左右,對象當然少不了《學友》。

原來黃霑當年也是《學友》的投稿者之一,頗令人意外。不過,這段話中的 「有左派背景」這句話很有問題。他大概把《學友》和當時一個名為「學友中西舞蹈研究社」(「學友社」) 的左派團體混淆了,以為《學友》必然是「學友社」出版的。其實不然,據《學友》的主催者慕容羽軍,在他的半自傳《為文學作證──親歷的香港文學史》(香港普文社,2005)中說:

一九五O年代,余英時、徐速和劉威三人合組高原出版社,得「綠背」支持出版書刊,把慕容羽軍拉去編《少年雜誌》,他從中抽掉了部分資金,出版「一份小型刊物《學友》半月刊,參與其事的有嚴南方、黃振玉、雲碧琳和我」(頁92)。此所以《學友》不是左派刊物,而是「綠背」文學之一。因為慕容有實際的編青年刊物經驗,任總策劃,雲碧琳作執行編輯。我們在《學友》的書影中見到一大群編委,其實都是供稿的招徠名家,此中我特別要提的是老報人嚴南方,他是嚴以敬的父親,後來也編過《文學世界》。

慕容羽軍還說《學友》是一九五四年九月創刊的半月刊,連續出了兩年多(頁95)。苟如是,則《學友》最少出了四十八期,然而,多年來香港的舊書市場上何以從不見其蹤影?《黃霑.故事:深水埗的天空(1949~1960)》提供《學友》的書影時,附帶有這麼一句:

照片出自《學友》,1954年11月,3期

我特別留意「3期」字樣,如果九月創刊,十一月第三期,明顯是月刊,而不是慕容所說的半月刊,究竟誰是誰非,有待探究!

《星島日報》學生園地作者旅行

一九五O及六O年代青年刊物的編者,大都擅長以集會、講座、舞會、旅行及支持刊物出版的手法來連繫讀者,我珍藏的一組照片就是《星島日報.學生園地》所辦的旅行,特選有三角旗團名的那張供大家參考。此中最成功的組織是《中國學生周報》的通訊員,除了舞蹈組、戲劇組、音樂組……,最出色的是學術組,辦學術活動以外,還出資支持通訊員的組織,如阡陌文社的刊物《阡陌》,組內刊物《學生之家》及《學園》等。

慕容羽軍一九五O年代編過《天底下》和《中南日報.學海》,都是以年輕人為對象的刊物,深知連繫年輕「粉絲」的重要,因此,在他策劃的《學友》書影上,大家可以看到發刊了十多位「基本學友」的名字,大概這些就是《學友》的義工。

回頭再說夕陽書影的那頁《學友副刊》,應該是「基本學友」配合《學友》而出版的油印本。從這期出版於一九五五年五月的第二期看,在時間上也很正確。封面右邊有主編陳冠雄(夕陽)、方織霞和曾國華等三人。夕陽是活躍於一九五O及六O年代的詩人,他出過《夕陽之歌》(香港麗虹出版社,1959)和六人詩集《擷星》(香港麗虹出版社,1960),此外,青年文叢:《原野的呼喚》和《白花之歌》,《新詩俱樂部》、《月華詩刊》……都與夕陽有關 ,是一九五O年代青年文壇上的重要人物;方織霞的作品曾被選入謝克平編的《香港學生創作集》(香港亞洲出版社,1956),她的〈慧妹妹的撲滿〉寫小女孩既想儲錢,又忍受不了雪條的誘惑的小故事。從生活中取材,小女孩的心理活動亦掌握得不錯;曾國華不認識,想來也該是當年的活躍份子。至於排在中間的要目,區惠本、梓人和曾逸雲都是後來響噹噹的名字。

看了兩頁書影,痴人說夢的寫了一大堆,希望他日能盡快見到原件,找到《學友》,還我心願!

──2018年12月

2018年11月30日 星期五

音樂家李明(李一帆)訃聞


(另見《香港吟誦學會》臉書專頁2018年12月4日)


《香港吟誦學會》臉書專頁2018年11月21日)


驚聞李明教授的噩耗已數天,
但實在不懂得怎樣處理自己的情緒。
想起自2013年年尾結緣以來,
常參加他主持的吟誦雅集聚會,
得他點評小弟許多譜古詩歌拙作,有彈有讚,獲益良多!
而今高人一去,是痛失良師!能不悲哀?

現貼上李教授遺作一闋,以寄哀思。

猶記是李教授見小弟譜了辛棄疾這闋詞,
點評之餘,也出示他這首大作,
始見思路是極不相同,李教授此作甚有激揚之一面,甚至也投射了他個人的情思,
而小弟之作,就只是吟吟沉沉,間有振起之句而已。

同一首詞,不約之下,曲調可謂全然不似,
這完全不像一般所見:不同的人譜同一首詞為粵語歌,往往不約而似,
原因或者會是,
譜的是篇幅較長的詞,
而彼此都容許一字唱多音,變數自然多了;
小弟用的是傳統粵樂粵曲中常見的乙反音階,只在其中兩處轉回正線,
李教授用的是一般的七聲音階,
風格因此殊異,樂音亦不易類近。

重閱這手稿,如見李教授親自用鋼琴自彈自唱這首歌……

留言:

Linda Pun:他逝世前一周才得悉他60年代英勇偷渡來港之事,可惜約訪時他已入院,無緣識荊。


Wong Chi Wah臉書2018年11月26日)

聞得李明教授的喪禮已經很低調的辦完。
小弟惟把輓聯貼於此,遙寄哀思!


Wong Chi Wah臉書2018年12月2日)

前輩睿智書中尋……

懷念李明博士!


Wong Chi Wah臉書2019年1月13日)

懷念吟誦學會掌舵人
廖書蘭

■李明於2010年在英國牛津大學演奏古琴。 作者提供

他,自海上來,又從海上去(他經深圳河來,而遺言是囑咐家人把骨灰灑向香港大海),他一手創辦的吟誦學會叫「海燕」。原來他的一條命與江、河、海有這大的因緣。我與他的因緣,結自20年前文化中心行政樓四樓,而今我來送他最後一程,也是在文化中心。

話說,20年前我無意中看見,文化中心的宣傳單張「古詩詞吟唱」我好奇地走進音樂室,看見一位身穿中式長衫的男士,一邊彈奏古琴,一邊以四川話吟誦古詩詞,古琴的旋律挑起我深藏的心弦,想起我成長的童年,寬厚而極富情感的川音,使我忍不住淚流滿面!我與他的友誼從那個時候開始,淡淡的,不遠也不近。如果我早知道他會這麼匆匆離開,我會把握我們的友誼,讓它加深加濃……但是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我曾經在20年前《大公報》的副刊專欄上,寫他是一位彌敦道上的傻子,孤獨地點燃起一盞燈,照亮中國古詩詞吟誦的道路。

在他的追思會上,我才知道他原來不姓李,姓周;因為曾經救了他的命的人,姓李,他為了感謝這位救命恩人,從此,改姓李。後來他的弟弟也來了香港,因為哥哥已改姓,他也跟着姓李,名字叫李新東。李新東把紀念李明追思會辦得相當好!哀而不苦,幽而不怨!會場播放李明的古詩詞吟唱音樂,周圍擺放李明一生的相片、手記等等,展現他在香港珠海書院求學,到日本升學,到倫敦演出,到法國馬克思墳墓前控訴……點點足跡,顯出他的生命是一道亮麗的彩虹,李明老師來了世界一遭,雖然苦,但豐盛甘美!

他擅長為古詩詞譜曲,而我寫的是新詩,他為我的新詩譜過三首曲,其中有一首他花了三天三夜才完成,我問他為什麼這麼辛苦?他說譜出來的曲子,要過得了自己這一關。在追思會上,李新東除了讓我們知道,李明原來的名字叫周緒禮,還告訴了我們另外一個秘密,原來李明終身不娶,是為了因他而投湘江自盡的未婚妻。作為李明生前好友的周凡夫說,他了解李明的性格,他真的會這樣做的。是啊!換成另外一位男士,過了三五年就會娶妻生子,而李明就是這麼一位執着專情的人,今天李明的骨灰灑向大海,是否與他當年的未婚妻,相見於海上?

不期然想起「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海枯石爛,此情不渝」、「落花飛絮,生死相隨」……千古人間,那扣人心弦的無非是刻骨銘心的愛情,此曲人間又能幾回聞呢?

《文匯報》2019年1月31日)

2018年11月28日 星期三

許定銘:如何欣賞城堡內的藝術──讀陳永康的《香港詩賞》

年輕的時候我是一頭初生之犢,在創作的草原上任意奔馳,詩、散文、小說都認真地嘗試過。想甚麼就寫甚麼,散文寫的是個人思維,我手寫我心,最易寫,亦最持久,寫了五六十年猶未放棄;小說字數多,構思久,得花長時間去磨,缺少恆心或事忙,幹不好;詩字數最少,表面上看,最易寫。然而,易寫難精,一首好詩,除了有內涵,還得要有意境、含蓄,和節奏感,有時為了一句短語,或詞句,往往要花長時間去思考、琢磨,猶不知如何下筆、取捨,放棄得最早。

雖然我放棄寫詩多年,卻仍然愛詩,愛讀別人的詩篇,陷入美的詩境,享受詩意的歡樂。那些能寫詩數十年,沉醉詩國的同好,是真真正正的詩人。

年輕人見我愛詩,常要求我「解詩」。我的答案是:詩,是不能解的,只可以感受。能感受一首詩,即是能讀懂一首詩。不過,同一首詩,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感受,這就是讀詩深奧之處。如陳永康般,不停地指導年輕人欣賞詩、解說詩,其實也只是指出了詩的切入點,得要讀者親自去觀摩,去鑽研,去理解、感受,才能有所得著。面對這麼困難的高山,像陳先生這樣還孜孜不倦的老師,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打虎英雄,令人佩服!

陳永康新近出版的《香港詩賞》不是一般的詩選,那是一部刻意塑造的詩歌藝術城堡,而他則是位口若懸河的導遊,引導讀者走進城堡,向大家解說城堡中每件陳列品的藝術性,企圖把那批單一的藝術品,組成一座座藝術聖殿。

《香港詩賞》分《印象》、《舊戲》、《童話》、《家常》、《親愛》、《房子》、《位置》、《書香》、《維港》等九個章節殿堂,組成了「香港」這座域堡。每個殿堂又用好幾首不同類型的詩歌,組成一串串藝術珠串,再用編者精明獨到的分析、解說,企圖把讀者們領進優美的詩境中。

舉個例:在《印象》中,他引了葉輝的〈我們活在迷官那樣的大世界〉和胡燕青的〈三日店〉去說明他們對香港的印象是一座「迷宮」;用洛夫的〈香港的月光〉和陳李才的〈桌燈與月亮〉寫香港在月光下的多種生活;又用潘步釗的〈高樓對海〉、余光中的〈高樓對海〉和鍾國強的〈華田〉,來寫多種多樣的香港街景、生活……。於是,從各種各類的䢖築、人事的感慨,香港的印象就變得立體而形象化,深深地印在過客的腦袋裡,欣賞寫香港的詩,在不知不覺間就把讀者和香港合而為一體了!

我只輕輕地引導大家探索了香港城堡的其中一個殿堂,如果大家想一觀全豹,我䢖議大家耐心地去翻翻《香港詩賞》,那裡還有全香港城堡的各區殿堂,陳列了各種不同的藝術品,在你慢慢欣賞的同時,不妨也感謝編者陳永康刻意編排的心思!

──2018年7月

(馬吉按:陳永康於2016年出版過一本《愛情詩賞》(見圖),《香港詩賞》尚未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