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29日 星期六

第十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爭議


下架3書獲選 文學獎新詩組「從缺」 康文署:作品未達標 活動須守法

康文署近日在公共圖書館網頁公布「第十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得獎結果,名單顯示「新詩組」雙年獎及推薦獎均「從缺」。本報獲悉,兩本獲選詩集及候補得獎作品,於去年12月在公共圖書館下架,包括陳李才的《漫長的霧 黝黑的光》(左起)、周漢輝的《光隱於塵》及曾詠聰的《戒和同修》。(曾憲宗攝)

昨日旺角一間獨立書店的書架上有《光隱於塵》、 《漫長的霧 黝黑的光》及 《戒和同修》,職員稱略有聽聞今次文學雙年獎事件,但會「照賣」,3書存貨現餘數本。(曾憲宗攝)

有超過30年歷史的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發生獲選作品被撤風波。本報由兩個獨立消息得悉,康文署公共圖書館主辦的雙年獎新詩組,去年中經評審選出兩本得獎詩作及候補得獎作品,當局同年未有公布賽果,在事隔超過一年多,至近日才公布其中4組別的得獎名單,惟新詩組的雙年獎及推薦獎「從缺」,據悉獲推介得獎的3本詩集是遭當局取消資格(DQ)。該3本詩集於去年12月在公共圖書館被下架。

康文署回應稱,圖書館安排的活動須遵守香港法律,雙年獎評審工作也以此原則處理,而因為疫情,雙年獎工作需較長時間完成,故延後公布得獎結果。署方表示:「如個別組別的參賽作品未達有關標準,該組別的獎項便會從缺。」明報記者 林勵 孫澤芳

延遲一年公布 署方稱因疫情

據了解,涉事3本詩集為周漢輝的《光隱於塵》、陳李才的《漫長的霧 黝黑的光》,及曾詠聰的《戒和同修》,分別獲評審推介為雙年獎、推薦獎及候補得獎。前兩本著作分別被指與雨傘運動及示威有關,而曾詠聰曾說詩作與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有關。其中一個參與評審的消息人士稱,當局在評審後安排兩本得獎作品「送審」。有參與新詩組評審的人向本報稱,對延遲公布結果及新詩組獎項從缺感意興闌珊。

兩本內容涉示威 一涉劉曉波

香港文學雙年獎隔年舉行,第十六屆於去年4月底截止報名,原先是要嘉獎香港作家在2019及2020年的文學著作。另一邊廂,與雙年獎梅花間竹舉行的「文學創作獎」於2020年舉行後,今年至今未舉行。雙年獎參賽表格未提及《港區國安法》,並表示「評審結果以評審團的決定為準」。

本報向涉事3名作者查詢,陳李才說不便多談,對會否再參與「隨緣啦」。其中一名不願具名的「得獎者」形容已被事件困擾一年,不宜評論得獎與否及從缺緣由。他說自己也曾擔任其他創作獎的評審,認為文學獎對作者及讀者均「極為重要」。

圖書館被指沒提理由
評審:未曾見獲選與得獎不一致

新詩組評審之一胡國賢(筆名羈魂)向本報說,在公布結果前,公共圖書館曾以電話及電郵通知新詩組結果從缺,但沒提及具體理由。他說個人立場是已盡了己任,與其他評審一起選出作品,之後如何處理則交給圖書館跟進。

羈魂表示,目前延遲一年頒獎及從缺的情况着實有點尷尬,而他也有點意興闌珊。問及會否再應邀當評審,他說近年創作已轉向其他文學範疇,若以目前情况計,暫不會考慮。他補充,今次結果對日後的參賽者或會有一定影響,作品或會改以「另一方式表達」。

文學雙年獎原設5組別。有另一組別的評審說,據他了解,以往未曾發生過評審結果與公布得獎名單不一致情况,嘆說「可能過往兩年是敏感時刻,有些新法律出爐」。他認為日後評審「難做」,若再獲邀,會問清楚主辦方「有無禁區」,盼主辦單位盡量尊重評審的專業決定,以及解釋事件來龍去脈。

詩人批損公信 令作家質疑創作自由

曾獲新詩組雙年獎的詩人廖偉棠批評,本來雙年獎評審已透明度低,「現在對取消一項重要獎項毫無解釋,不但影響公信力,也令香港作家失望和困惑:這個城市還能保障文學創作自由嗎?」

《明報》A1版2022年10月26日)

香港文壇主要獎項 評審:未聞評審後送審

文學雙年獎是香港文壇其中一個主要獎項,歷來不少重量級作家如劉以鬯、也斯、北島等曾獲獎。據兩個不同組別的評審稱,去年評審期間,康文署公共圖書館人員在場列席,並無「溫馨提示」或評價作品內容,只是在場核查出版年份是否符合資格等,不感任何壓力。據悉,評審團開會後定出得獎名單,然後交給康文署公布。

稱去年評審時未接「提示」 不感壓力

由於參賽資格只要求參賽作家有香港身分證,台灣作家龍應台及演員林青霞分別憑《大武山下》及《鏡前鏡後》獲小說組雙年獎及散文組推薦獎。作家董橋憑《讀胡適》在散文組獲獎,區仲桃及游欣妮則分別憑《東西之間:梁秉鈞的中間詩學論》及《看見看不見》,在文學評論組及兒童少年文學組獲獎。

曾兩度參加雙年獎評審的台灣文學評論家鄭明娳向本報說,沒聽過評審後作品再送審。她解釋,一般而言主辦單位應在作品報名時檢查是否符合基本要求,例如總字數、文類、主題等,「這些作品在一開始就因『不合徵獎要求』被剔除,不會送到評審委員手上」。她憶述,過去曾發現有其他獎項得獎者被變更,「第二年對方再邀請我評審我就謝絕了」。

一名小說組的評審形容,文學界「好重視」雙年獎,獎項在文壇有一定地位,因每年競爭均激烈,有不少「巨著」參賽。他說今年亦有涉政治議題書籍入圍,評審沒有避開,「就算係政治敏感議題,寫得好都會幫佢爭取」。

《明報》A1版2022年10月26日)

第十六屆雙年獎本應在2021年結束評審工作,同年底頒發,而且適逢30周年,料不到姍姍來遲一年才公布,而公眾的討論焦點,主要就是新詩組雙年獎及推薦獎雙雙從缺,《明報》10月26日頭版標題正是〈下架3書獲選 文學獎新詩組「從缺」 康文署:作品未達標 活動須守法〉。這是史無前例,從缺原因涉及到詩集內有政治內容,3本詩集分別是周漢輝的《光隱於塵》、陳李才的《漫長的霧 黝黑的光》、曾詠聰的《戒和同修》,原先評審結果應為雙年獎、推薦獎以及候補得獎書籍。可是,3本詩集齊齊DQ了,甚至公共圖書館檢索系統中,已下架這3本書,系統顯示為「沒有符合的檢索結果」。

這3本詩集我都看過,我十分同意5位新詩組評審的專業結果,如果我是評審的話,我也會舉手贊成,但如今評審紀錄幾可肯定不會公之於眾了,評審討論也當然付諸流水。周漢輝的《光隱於塵》在2019年6月出版,考慮到書籍的製作需時,可以假定詩集是6月9日民陣「反送中」100萬人遊行前完成。

《光隱於塵》是近10年來尤其重要的香港詩集,詩集的藝術水平相當高,可以與華文世界包括中國大陸和台灣近10年的詩集一較高下,而絕不處於下鋒,甚至乎遙遙領先。周漢輝2010年的詩集《長鏡頭》已有一些佳作,相對上《光隱於塵》的水準更為平均。 拙文〈我與你:香港詩人周漢輝〉收於《光隱於塵》之中,傳稿給漢輝時,我還未知道《光隱於塵》會收錄哪些詩作。無獨有偶,拙文選談的6首佳作〈禱詩〉、〈城貓頌〉、〈耶利米〉、〈姑姑〉、〈落葉樹〉、〈禮儀〉,都收於《光隱於塵》。其中〈耶利米〉有政治意味,但出色的詩作,往往不是基於政治立場作大聲疾呼(例如不少左翼的現實主義詩歌),好的政治題材詩作是透過政治背景、人的境遇,繼而深入探索、觀察以及表達。

《明報 世紀》臉書專頁2022年10月29日)

【第十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奬】遲來一年的得獎名單──被消失的新詩組,龍應台林青霞竟有份?

by 虛詞編輯部 | 2022-10-25

一直遲遲沒有公布結果的「第十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奬」,香港公共圖書館日前(24/10)在官方網站公布各組別得獎名單,唯新詩組卻離奇消失,名單只見散文組、小說組、文學評論組、兒童少年文學組得獎作者與作品,而來自台灣的林青霞與龍應台竟有作品得獎,同樣惹來極大爭議。

自1991年起開始隔年舉辦的「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今屆獎項原定頒發予2019至2020年間,由香港作家撰寫、在香港第一次結集出版的中文文學著作,並早於2021年4月21日截止報名。根據過往做法,一般是在同年11月公佈得獎名單,然而整個2021年過去,獎項卻完全未見任何更新消息,館方也從沒公開宣布順延或作其他安排。

如今館方延遲接近一年,終於公布各組別的獎項結果,唯新詩組得獎名單卻無故被除名,館方也沒就此進行任何說明,只以極微細的字句在得獎名單表示「新詩組雙年獎及推薦獎從缺」,翻查公共圖書館官網上的「第十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奬」參賽詳情,此刻仍清楚列明「獎項分新詩、散文、小說、文學評論及兒童少年文學五組」,新詩組在沒有官方解釋的情況下被消失,惹來文學界的強烈不滿。

對於今屆「雙年獎」毫無解釋地不斷順延,以及新詩組得獎名單最終被消失,廖偉棠直指「真是荒謬絕倫,詩哪裡去了?」;梁莉姿則認為「僅是一紙名單,結果都被取消了」,被消失的除了新詩組得獎名單外,還有「公義,決定,身份,權利,真相,答案」;朱少璋則在恭賀所有得獎作者之餘,表示「不在名單上的,在心中」,亦有寫作人坦言「今屆雙年獎個結果真係出人意表」,認為「反正新詩組要消失,何必拖了近一年才公佈?」,並從今屆被消失的新詩組得獎名單,分享自己喜歡的作品,藉此建議大家平日多讀詩集,「讓詩不被孤立」。

更令人感到驚訝的是,這個「旨在表揚本港文學作家的傑出成就,鼓勵他們繼續創作優秀的中文文學作品」的獎項,今屆竟有來自台灣的林青霞與龍應台,分別憑《鏡前鏡後》與《大武山下》奪得散文組「推薦獎」以及小說組「雙年獎」,同樣惹來港台兩地作家與網民的熱烈討論,認為林青霞與龍應台得香港的文學雙年獎「好好笑」,揶揄「香港原來都有個大武山,唔講以為係大帽山」,作家朱宥勳更直言「那本(大武山下)有夠爛耶,連台灣的文學界都當作沒看到了」。因為電影研究關係而讀過林青霞作品的洛楓,認為「佢本《雲來雲去》真係讀唔落去,好稚嫩的文筆」,難明對方何以奪得今屆散文組獎項。

至於龍應台是次獲獎,也令她多年前曾經引發的國籍、戶籍爭議,再被舊事重提。2012年在港居住超過七年的龍應台,依法擁有香港永久性居民身分證,但獲委任為文建會主委後,傳媒報導她已向香港入境事務處表示放棄居港權,返台後也會把香港身分證寄回香港,龍應台亦曾發表聲明說要放棄香港身分證,並強調從沒申請香港特區護照,所以不存在雙重國籍問題。

然而,當時有媒體曾引述法律學者意見,表示由於入境處沒有相應機制處理,即使當局「知悉」有關申請,也無法按照某些程序「取消」其居留權,如今龍應台的名字出現於參選資格僅限「香港作家」的雙年獎得獎名單,似乎反映了曾任台北市政府首任文化局局長和文化部首任部長的龍應台,此刻並沒放棄其香港身分。對於龍應台獲得香港文學雙年獎獎項,不少作家與網民對此同樣感到費解,表示「除了沒有新詩組,這名單連台灣人看了都很尷尬」,亦借用龍應台舊作書名留言諷刺,「文明說服不了你,至少說服得了香港評審」。

「第十六屆中文文學雙年獎」得獎名單

散文組

雙年獎:董橋《讀胡適》(牛津大學出版社/2019)
推薦獎:林青霞《鏡前鏡後》(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20)

小說組

雙年獎:龍應台《大武山下》(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20)
推薦獎:張婉雯《那些貓們》(匯智出版有限公司/2019)

文學評論組

雙年獎:區仲桃《東西之間:梁秉鈞的中間詩學論》(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2020)
推薦獎:許子東《細讀張愛玲》(皇冠出版社(香港)有限公司/2019)、張歷君《瞿秋白與跨文化現代性》(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20)

兒童少年文學組

雙年獎:游欣妮《看見看不見──游欣妮短篇小說集》(突破出版社/2020)
推薦獎:區樂民《老師,謝謝你!》(皇冠出版社(香港)有限公司/2020)

(新詩組雙年獎及推薦獎從缺)

《虛詞》2022年10月25日)

胡國賢臉書2022年10月26日)


淮遠臉書2022年10月26日)


康文署再出招 圖書館疑下架兩詩集 詩人:莫名奇妙

康文署上周將《王丹獄中回憶錄》等29本有關六四天安門事件的書籍後,今周疑再向文學作品「開刀」。香港詩人周漢輝在Facebook公布,其2019年6月出版的詩集《光隱於塵》被公共圖書館下架。另外,曾詠聰2020年出版的詩集《戒和同修》亦遭下架,獨媒記者在公共圖書館目錄檢索該兩部作品,結果均顯示「沒有符合的檢索結果」。周漢輝對於下架一事感到「莫名奇妙」,認為公共圖書館內部調動館藏屬平常,但連館藏資料也徹底删掉則很奇怪。

本網向康文署查詢,署方於下午回覆,指當發現有關館藏涉嫌內容可能違反《港區國安法》或有關法律的規定,會以嚴肅態度處理,暫停有關館藏的服務,並與有關部門研究內容是否違反相關法律。

周漢輝向《獨媒》表示,《光隱於塵》主要書寫社會底層日常和信仰生活,當中所有詩作都寫成於2017年或以前,雖然部分作品涉及雨傘運動,但他認為自己只是書寫個人觀察與想像,不認為屬政治敏感。

至於曾詠聰的《戒和同修》則是書寫成長、工作、死亡等廣泛議題,詩集中其中一首〈彌留〉是書寫劉曉波之死。由於兩首詩均屬2019至20年時期出版的讀物,周漢輝懷疑審查工作按最近的出版年份開始。

自港區國安法實施後,公共圖書館下架多本書籍,包括「好青年荼毒室」的《大時代的哲學》、王丹的《王丹獄中回憶錄》、劉曉波的《末日倖存者的獨白 》、陳雲的《香港城邦論》、黃之鋒的《我不是英雄》、陳淑莊的《邊走邊吃邊抗爭》、港大學生會學苑編著的《香港民族論》、何俊仁的《我向霸權宣戰》、余杰的《卑賤的中國人》、黎廣德的《釋放香港》、黃毓民的《予豈好辯哉》、鍾祖康的《來生不做中國人》、律政司時任檢控官翁達揚合著的童書《一讀就懂!孩子必須知的法律常識》、區家麟的《二十道陰影下的自由-香港新聞審查日常》等。

周漢輝現在是文學導師、評審、香港藝術發展局審批員,曾於2018年應邀代表香港赴美國愛荷華大學參與國際寫作計劃IWP,2020年憑詩集《光隱於塵》獲文藝復興純文學獎。曾詠聰是煩惱詩社創社成員,現職教師,曾獲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詩組冠軍。目前《光隱於塵》仍在水煮魚文化、季風帶等網站有售;《戒和同修》仍在香港書城網上書店等有售。

《獨立媒體》2021年11月29日)

黃耀明:紅牆

早晨!

是日,一覺醒來,碌臉書,彈出了《明報》頭條,由康文署公共圖書館主辦的香港中文文學雙年奬,新詩組奬項「從缺」,原來三本評審選定的得獎詩集,都涉「敏感」內容,早已是公共圖書館「下架」書目,得獎作品被 DQ 了,而且獎項「由於疫情關係」,延遲了一年公布。

聽說香港同以前一樣自由,前陣子人權新聞獎因為評審審定給立場新聞的獎太多太惹人憂慮,索性自閹,整個新聞獎都取消掉;電影審查則把《蝙蝠俠》都審查掉,以「太暴力」之名不准戶外播放;今次到文學獎也被 DQ 了,我倒有興趣知道,其他得獎人,如龍應台或林青霞,會否稍為顧及自己的清譽,拒絕接受獎項?

聽說香港同以前一樣自由,大家也可留意,決定被 DQ 的評審們、作品被 DQ 的作者們,大多默不作聲,或不會公開質疑,就算願意回應兩句也不願多談,明白的,這就是今日香港。

紅線處處,線連結成網,網凝結成面,積叠成一幅牆。

圖為《紅牆》,幾個月前參觀過這個裝置藝術作品,作者 Jean Tsoi 把「禁書」的文字打出來,再每張紙把敏感字眼塗掉,堆叠起一幅紅牆。

作者的解說詞:「積疊的是一堆搖曳的紅線,是此刻不許存在的共同意念。晝夜更迭能消忘一切嗎?看下去,揭示自身的壁壘,在內外之間跌蕩求存。」

是日,一覺醒來,碌臉書,彈出朋友的 feed,今早是 11:2。

11 個動態消息來自移居海外的朋友,只有 2 個來自香港。聽說香港同以前一樣自由,香港人只是在睡覺。

黃耀明臉書專頁2022年10月27日)

2022年10月27日 星期四

三毫子小說熱潮再起

流行於五、六十年代的香港「三毫子小說」,沉寂一段長時間後,近日再度在文化圈掀起熱潮,繼中文大學舉辦講座之後,教育大學又出版了研究三毫子小說的專書,真的是漪歟盛哉!

《新報》老闆羅斌是香港三毫子小說的發揚光大者,五十年代他出版《環球小說叢》,網羅香港多位作家替《小說叢》寫稿,幾乎全都一紙風行。《小說叢》每期祗刋登一篇小說,20頁共四萬字,每冊三角,香港人叫三角做三毫子,坊間乾脆就叫這些小說做《三毫子小說》。當時市面已有其他出版社出版三毫子小說,例如「虹霓出版社」出版了《小說報》,劉以鬯是其中一位重要作家。另外一份三毫子小說雜誌是徐寧主編的《ABC小說叢》,再加上《海濱小說叢》,香港市面幾乎每周都有幾部三毫子小說出版。

2016年10月,262本三毫子小說一次過在舊書拍賣會出現。

2016年10月,一大批絕跡江湖半世紀的三毫子小說忽然在旺角新亞書店出現,小思老師(盧瑋鑾教授)第一時間到書店用手機把部分封面拍攝下來留念,並且告訴當時在場的教育大學研究助理賴宇曼:「你們一定要想辦法買下這套書!」賴宇曼回去敎大和陳國球教授、葉倬瑋及李卓賢商量後,決定找樹仁大學的黃仲鳴博士出馬競投。10月15日,這批262本的小說便以$46,000港元由黃仲鳴投得。

收藏家吳邦謀收藏了多本三毫子小說,包括《環球小說叢》頭十本小說。

我本來也有意把這批書買下,但黃仲鳴請我手下留情,他說有大學學者要研究三毫子小說,我只好割愛。究竟這些「古董」是甚麼東西?竟然驚動這麼多藏書界高手垂注?簡單來說,它們有三個特點:(一)全部是五十至六十年代的香港三毫子小說最早版本,分8開本和16開本兩種,後來坊間所見的幾乎全是32開本小書;尤其難得的是,這批古董書包含了《環球小說叢》頭十多本小說;(二)總數多達262本,一次過推出,前所未見;(三)其中有二十多本是別出一格的8開本,橫直度是26.5cm x 34.5cm,比A3紙尺寸略小,罕有程度尤甚於其餘二百多本(16開本,20cm x 27cm),最珍貴的兩本是文壇大師劉以鬯的早年作品:《藍色星期六》和《蠱姬》。

左起:黃仲鳴教授、葉倬瑋博士和李卓賢在新書發布會上。

香港教育大學委託黃仲鳴投得該批小說後,隨即部署下一步計劃,2019年,陳國球教授率領教育大學中國文學文化研究中心團隊,成功取得衞奕信勳爵文物信託的撥款,展開「一九五O——一九六O年代年代三毫子小說研究計劃」。團隊梳理手上二百多本小說資料,分門別類進行研究,歷時三載,終於完成及出版了《落葉飛花——香港三毫子小說研究》專書,上周末在天地圖書公司舉行新書發布會。該書是迄今為止資料最豐富、內容最翔實的三毫子小說研究。

昔日多姿多釆、擁有大量讀者的三毫子小說,曾經被改編成相當多的影視作品,但始終敵不過時代巨輪,這類小說很多已灰飛煙滅,但落葉飛花,花開花落,蘊藏著機緣聚合。幾十年後二百多本小說在拍賣場稍縱即逝,有幸落在有心人手𥚃,得以延續昔日光輝,善哉!善哉!

《am730》2022年10月20日)

2022年10月23日 星期日

蕭永龍:誰是周君:倪匡的《歷劫花》與《玻璃屋》

上個世紀六O年代,香港曾出版一系列流行小說,這些書,薄薄一冊,約四萬字,四、五十來頁,十六開,由於售價廉宜,均以港幣四角出售,故統稱為「四毫子小說」(粵語四角即四毫)。當中又以「環球文庫」最為流行,其次則是與《明報》關係密切的「星期小說文庫」。這些小說,當年閱畢則棄,直至近年才因裡頭蘊含大量香港名家著作,為學者留意,其中就包括西西的《東城故事》,慕容羽軍的《餘情》,蔡浩泉的《天邊一朵雲》、《咖啡或茶》,蔡炎培的《日落的玫瑰》、《萊茵夜喚》,倪匡的《玫瑰紅》等。

《玫瑰紅》一直以來被視作倪匡唯一一本四毫子小說,然而這是否正確呢?翻看《倪學──衛斯理五十周年紀念集》,由倪匡口述、龍俊榮撰文〈倪匡創作五十年〉,提及他曾「用過一個叫『倪裳』的筆名,寫過一些『三毫子小說』和『四毫子小說』,不過並不多,記得的書名包括《歷劫花》、《玻璃屋》、《玫瑰紅》等」,可見《玫瑰紅》絕非倪匡唯一一部四毫子小說。如果我們將倪匡和《歷劫花》、《玻璃屋》做連接,放入網絡搜索,所得唯上述口述資料,甚至在「倪學網」上,亦將它們歸類為「市面難尋的小說」,估計見過這兩部書的讀者並不多,故一直未見針對兩書的討論。

透過搜尋,還是找到一些線索,臉書「Nga Ying Wong Luk」先生,藏有由「周君」所撰《歷劫花》一書,他以上述訪問為基準,並依倪匡自述《歷劫花》是他第一部改編成電影的小說為據,將電影與小說進行比較,發現無論是男女主角名字,抑或故事內容都大致相同,由此推斷周君即倪匡的另一筆名。詳情見「Nga Ying Wong Luk」臉書貼文。先不論這項假說是否正確,首映於1963年的《歷劫花》並不是倪匡第一部改編成電影的小說,早在1961年即上映倪匡小說同名電影《仙笛神龍》。再者,《歷劫花》電影廣告,編劇一欄為「朱克.何愉」,未標註倪匡的名字,不禁引人質疑周君的《歷劫花》,會否是另一作者所撰的同名小說。實際上,這樣的例子並不少見,如卜少夫和江之南都同樣撰有《人在江湖》一書,甚至三毫子小說系列──「環球小說叢」創刊號,即鄭慧所撰《歷劫奇花》,與周君《歷劫花》也只有一字之差。

既然《歷劫花》有同書名的可能,那麼書中又是怎樣介紹周君的呢?據《歷劫花》與《玻璃屋》後封「作者介紹」,述及「她是一位尚待字閨中的優秀女作家,既善于描繪懷春少女的初戀心理,也能將一個風塵少婦的心理變化寫得絲絲入扣,栩栩如生,細膩動人,讀來使人蕩氣迴腸,令人叫絕」。雖然作者簡介中,提及周君是一名女作家,但也不能盡信,要知道出版社編造作者來歷,以男化女,製造神秘感的情況,在六十年代並不少見,尤其女性自帶溫柔細膩、體貼、感情豐富的刻板印象,讓他們在撰寫愛情小說,回應來函時,更能取信讀者。

因此,不難理解為何陳文統(即梁羽生)要以「李夫人」自稱,在《新晚報》副刊「下午茶座」主持「李夫人信箱」了。就連文壇前輩慕容羽軍,在他與夫人雲碧琳組稿出版的《現代文庫》中,也曾「故意採用一个女性化的笔名」,化作「夏敏芙」撰寫《情潮》一書。該書後封「作者簡介」寫道:「夏敏芙小姐,戰後留居巴黎,專攻美學,是中國青年女子研究此項學問少數人之一……書中流露深摯感人的情韻,她以美學態度,檢視現實問題,是今日文藝作品不可多得之偉構」。有趣的是,書中除作者簡介外,還附上夏敏芙之畫像,藉此取信讀者,可見出版社自身說明也不一定可信。

那麼周君究竟是否倪匡的筆名呢?這就有必要重讀他在訪談中所說的話了。上述〈倪匡創作五十年〉訪談中,提及他曾以「倪裳」的筆名撰寫《玫瑰紅》、《玻璃屋》、《歷劫花》三部四毫子小說,筆者手上正好有這三部書,其中《玫瑰紅》確實署名「倪裳」,但另兩本與口述相同書名的《歷劫花》和《玻璃屋》則署名「周君」。如果說一本書的書名相同,那確實有不同著者相同書名的可能,但要兩本書名均與倪匡回憶一致,又剛好由同一作家──「周君」所撰,出版年份亦與《玫瑰紅》相近,性質還要同為四毫子小說,不禁讓人相信,「周君」即是倪匡另一筆名。

至於為何會出現《歷劫花》與《玻璃屋》書名相同,署名卻是「周君」而非「倪裳」的情況,實際與記憶的盲點相關。倪匡曾表明他「用過很多筆名,最出名的便是『倪匡』。取這筆名,倪是我的本姓,至於『匡』字,是我隨手翻開《辭海》,第一個看到甚麼字便用甚麼字了,沒有特別意思的……這些筆名,全都是隨意地想出來的,又多又雜,有一些現在你拿回來問我,我都未必記得了」。倪匡的筆名大多是隨想取用,沒有特殊義涵,正如他所說「又多又雜」,有些甚至都忘了,故才會在半個世紀後的口述回憶里,將原本筆名為「周君」的《歷劫花》和《玻璃屋》,誤記為最早撰寫四毫子小說時所用的「倪裳」,正如他記錯《歷劫花》為他第一部改編成電影的小說一樣,資訊大半正確,但細節卻因時間因素,記不清而有所出入。

翻閱三冊出版資料,可知倪匡(倪裳)的《玫瑰紅》出版於1962年5月30日,由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出版,為環球文庫61號,而周君的《歷劫花》和《玻璃屋》則由與《明報》關係密切的明明出版社,出版於1962年9月、10月,為星期小說文庫28、33號。三冊出版時間與性質(同為四毫子小說)相近,怪不得倪匡會把「倪裳」,誤記成《歷劫花》和《玻璃屋》的筆名了。

綜上所述,大致可以確定「周君」即是倪匡的另一筆名,由於《歷劫花》和《玻璃屋》距今也一甲子,自然罕見,讀者多未見過,故將故事簡述說如下。

《玻璃屋》講述林錦明與燕棠的愛情故事,文中先以男主同事,時常竊竊私語「玻璃屋」,卻從不告知他,哪究竟是甚麼地方,勾起讀者的好奇,再慢慢帶入女主燕棠的出現。燕棠是林錦明對屋鄰居,早在半年前搬入,林錦明即對她一見傾心,在一次工作時,看見燕棠從車上走出,男主鼓起勇氣,想約她看電影,一路跟隨,進入一處場所,侍應帶他進入房間,只見「房間不大,冷氣習習,一張床,一張沙發……令小林感到奇怪的,則是這一間房間的四壁,全都裝着極大的鏡子」。原來,所謂的「玻璃屋」就是妓院,而燕棠的工作即是應召女郎。

然而,這並未讓林錦明放棄追求,反而陷入一種癡迷,不願燕棠再被其他男人所擁有。燕棠也在一次次接觸中,逐漸對男主產生好感,其中一段描寫她心理變化,頗值得一讀,她「望着篏在墻上的鏡子。鏡子的相互反射中,出現了無數的身影,她感到自己也變成了無數個,相互糾纏,又一個一個地合併,但最後,卻剩下了兩個,這兩個,是再也沒有法子合而為一的了。一個,是現實中的她。一個,是幻夢中的她」。正當讀者以為燕棠會洗盡鉛華,在現實和愛情的掙扎裡,與錦明共結連理時,故事卻往另一方向前進。燕棠為了不影響錦明前程(錦明之前為去玻璃屋已挪用公款,被辭退),無聲無息搬離住所,兩人就此失聯,直到半年後的舞會,才發現燕棠已成富家公子梁明燊的未婚妻,即將遠嫁南洋,錦明原想把玻璃屋的事情,告知梁明燊,讓燕棠得以留在香港,但為了她的幸福,最終選擇放棄。或許燕棠「那一對大眼睛中……異乎尋常的憂鬱」永遠都不會消失,但總比留在香港好,「別了,愛人。林錦明喃喃地唸着」。

雖說《玻璃屋》是一部悲傷的愛情故事,但故事核心無處不透露着金錢與低下階層的苦楚,正如文中所說「人類常嘲笑蠶兒的作繭自縛,但是,自稱為『萬物之靈』的人,又何嘗不是被自己所發明的金錢緊緊地束縛住,而且束縛得那樣地緊?試問,世界上有那一個人能夠逃脫金錢的束縛?」,就連後封故事簡介也這樣寫道「有人歌頌錢的萬能,也有人咒罵錢的萬惡,錢究竟是偉大?是愚蠢?是萬能?還是萬惡?通過一間玻璃屋內所發生的有血有淚故事,你就會找到滿意的答案」。

相對《玻璃屋》故事的曲折,《歷劫花》反倒較為簡易俗套,書中唐大鈞與小萍是青梅竹馬的同鄉親屬,在日軍入侵時,逃難至香港,而後失去聯繫,直至遇見同鄉徐伯才得知她的消息。原來,小萍當年被黑道勢力虎二爺擄走,今已成交際花,往後故事發展則圍繞在兩人相認,並與虎二爺鬥智鬥勇上,正如后封故事介紹所說,「一對青梅竹馬的少年男女經過十餘年的別離又重逢了……終於,她年輕時的情人,勇敢地拯救她,經過一場生死的大決鬥,雙雙掙脫這黑社會的枷鎖」。 事實上,倪匡這兩部小說,除了偶有佳句外,無論是故事內容或寫作手法,均不算高明,但兩書不約而同,以低下階層為對象,或與倪匡自身經歷相關。他從大陸逃難至港,路上的艱辛可想而知,來港後,又因「一無學歷,二不懂廣東話,三不懂英文,完全沒工作,唯有去幹最基本的雜工粗活了」,想必曾見過不少貧苦民眾的心酸,加上自身的經歷,則不難明白為何這兩部小說都會以窮苦人物為主角了。

另小說中也多次強調金錢的作用,如《玻璃屋》,就提到「誰統治着世界……錢!」。至於《歷劫花》,小萍與大鈞相認後,在回去以往住處的木屋區時,發現該處已成高級住宅區,「他們望着又一村的高貴住宅區發怔……再向馬路另一邊望去,徙置區的貧民住宅,顯得極為凌亂和嘈雜。他們感到在這個社會裏,似乎有着一堵無形的高墻,將有錢的人和貧民之間劃分得清清楚楚」。雖然《歷劫花》與《玻璃屋》並不是甚麼高深的文學作品,只是當時流行的娛人愛情小說,但在愛情的框架下,卻處處透露着倪匡對當時社會的觀感與想法,值得細細品讀。

筆者翻查所藏「環球文庫」與「星期小說文庫」,發現署名倪裳或周君者,唯以上三部小說,至於文庫裡是否還藏有其他倪匡化名的著作,只能待他日探求了。

謹以此文獻給倪匡先生,感謝他豐富了我的中學生涯,讓我愛上閱讀。

《微批》2022年9月19日)

附錄:

歷劫花 周君(倪匡)星期小說文庫 第28期,1962年出版。

倪匡 在一個訪問中曾說,寫過一部小說名叫:歷劫花。我認為 周君,就是 倪匡。我是根據倪匡自己所說,歷劫花,是他第一部被改編成電影作品的小說。香港電影中,只有一部電影名叫:歴劫花(1963)導演:左几。演員:謝賢,南紅。電影故事跟小說內容大致相同,而電影中,男女主角的名字和小說完全一致(唐大鈞,梅小萍),是這樣推敲出來的。

之後我去Google 打入:倪匡,周君,這兩個名字,然後搜尋,結果是完全沒有結果。

所以相信,應該還沒有人知道原來倪匡還有這一個未曾被人發現過的筆名。所以我確定,周君就是倪匡。

https://www.comicbook.hk/chapter/796/倪匡傳奇-第三章_投稿生涯

https://www.comicbook.hk/chapter/842/倪匡傳奇-第七章_光影世界

Nga Ying Wong Luk臉書2021年11月20日)

2022年10月18日 星期二

沈西城:我跟李怡的一段交往

七十年代末,我的生活很困頓,盤飧不繼,幾乎連累女兒也捱著餓。 電視台的工資交了房貸,所餘無幾,得倚寫稿維生,名氣不彰,地盤殊少,稿費又低,東拼西湊,不夠餬口,惟賴內子嫁粧抵押,支付生活所需。可一家三口,樂也融融,了無齟語。好友王學文辦了一家「大道」出版社,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視我為賢能,給與助力,出版我幾本小書,不爭氣得很,銷路平平。一夕,他介紹了一位朋友曰劉奕生的跟我相識,劉兄乃是天地圖書的發行經理,聽得我的困境,萬般同情,提議翻譯日本小說,交由天地出版。原來晏洲先生翻譯的松本清張名作《點與線》,非常暢銷,食髓知味,劉奕生說翻一本松本清張的推理小說,不會賠本。我狐疑地問「我行嗎?」劉奕生回答「你不是翻譯過《霧之旗》嗎?港、台都賣得不錯!」王學文從旁幫腔「沈大哥,試試吧!阿劉,你能拿主意嗎?」劉奕生搖搖頭「我只管發行,用稿權在於李怡!不過──」頓了頓,蠱惑地一笑「我可以提提意見!」看神情,似乎成竹在胸。王學文乘勢說「那一切拜託你了,我們等聽好消息!」我忙站起,躬身致謝。劉奕生穩當「不要太客氣,成功了才再說!」

一星期後,消息傳來:李怡同意並謂最好翻兩本,稿費從優。天旱逢甘霖,我喜出望外,馬上跑到九龍金巴利道的智源書局,從放置日本推理小說木架上,左挑右揀,選定兩本松本著作:《喪失的禮儀》和《沒有果樹的森林》。電告劉易生,「OK,我立即通知李怡!」隔一天,給我電話,傳李怡言:想我寫一小段關於兩本書的簡介。這易辦,日本書封底都有內容介紹文字,我就搬字過紙,呈了上去。其時李怡是《七十年代》的總編輯,這是一本綜合形式的月刊,側重政治、文化、社會現象的報導,立場傾左,在香港同類雜誌中,地位僅次於《明報月刊》,我一向為《明月》供稿,卻從未曾替《七十年代》做過文章,至今仍不明為何如此?我寫了交去《天地》門市部。很快得劉奕生回覆「李怡同意小說內容,著立即著手翻譯。」我花上一個半月時間,把兩本小說譯畢,交付劉奕生。又一個星期,劉奕生找我說「李怡想跟你見見面,」於是相約在修頓球場對面的波士頓餐廳閣樓,我們三個人,三杯咖啡、 一碟西多士、兩片薄牛扒,邊吃邊談。李怡神清氣爽,風流倜儻,一派文士風。我第一眼看到他,便噢地嚷起來,把李怡嚇個半死,原來李怡跟他父親李化長得一模一樣,像是從同一個模子倒出來似的,看到他,就彷彿看到已逝去的李化,如何不驚?七十年代初,恩師鍾伯偕我在灣仔龍門閣樓飲茶,座中有一中年漢子,英俊瀟洒,鍾伯介紹,說是大導演李化,化叔是粵語電影十大導演之一,峨嵋電影公司的老闆,這家電影公司以拍武俠電影名聞影圈,更是第一家將金庸、梁羽生的小說搬上銀幕。李化堪稱電影多面手,能編、能導、能製,拍了不少金庸、梁羽生原著改編的電影,計有《射鵰英雄傳》一、二集,《神鵰俠侶》一、二、三、四集、《雪山飛狐》上、下集《碧血劍》上、下集、《書劍恩仇錄》上、下集、《鴛鴦刀》上、下集、《白髮魔女傳》一、二、三集、《江湖三女俠》上、下集、《七劍下天山》……當年皆是膾炙人口的賣座電影。我年少無知,直問化叔對梁羽生與金庸小說的看法。化叔想了想,道:「講故事情節,自然是金庸優勝,說到詩詞歌賦,老查就不如梁老了!」我年少嗓門大:「看小說,講情節喲,誰理會詩詞歌賦這玩意兒!」一旁的鍾伯嚇一跳,白我一眼,想加阻止,已來不及了。李化呵呵笑,說:「老鍾,可別怪他,葉仔說得對,小說最重情節,詩詞歌賦只是枝葉,『戥場』罷了!」拍拍我的肩膊:「在化叔面前要說真話啊!」

鏡頭回到波士頓餐廳,李怡喝了口咖啡,告我書已在排版,一個月後便可出版。(啊!第一流的天地出版社也會出版小作呀!)我心花怒放。李怡又說:「沈先生,你的譯筆不錯,希望能多多合作!」匆匆別過。年關在即,賢妻苦著臉,巧婦難為無米炊唷!愚夫自得想辦法。求助於劉奕生,能否先付一本譯稿的稿費?阿劉答應跟李怡磋商一下。過了幾天,劉奕生約我到波士頓閣樓,李怡早已在座,點了飲品後,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白信封:「沈先生,這是兩本書的稿費,你點一點!」(沒聽錯吧,兩本書的稿費!)我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厚厚的白信封:「謝謝,謝謝你,不用點了!」李怡淡淡一笑:「不謝,這是你應得的!」那淺淺的笑容,四十四年後的今天,我仍未忘記 ,怕是永遠忘不了!

沈西城臉書2022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