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8日 星期六

花果飄零

新亞早期史
左丁山

商務印書館董事總經理陸國燊博士係新亞歷史系畢業生,得雅禮協會獎學金到哈佛攻讀博士學位。在美國、日本做過十幾年賓架,後來俾新亞師弟陳萬雄博士遊說轉行,入咗商務,再轉入中大做中大出版社社長,退休後重返商務擔大旗,在出版界之中,史提芬.陸嘅學歷夠晒高。平時史提芬久唔久就送本新書畀左丁山睇,此日收到一本,一睇名稱,已經充滿新亞 feel,就係《花果飄零》,副題係:「冷戰時期殖民地的新亞書院」,十分學術味噃,真係啱晒陸國燊呢位校友。作者係周愛靈,夏威夷大學博士(中國思想史),現嶺南大學歷史系助理教授,研究香港及中國文化。嶺大歷史系在劉智鵬教授推動下,主力研究香港史,編撰地方誌,及香港世家家族史,成績斐然,故此周教授在嶺大歷史系任教,研究香港,啱晒波路。

原來本書係英文,由羅美嫻博士譯作中文交畀商務出版,作者與譯者都唔係新亞畢業生,但對新亞早期歷史用心研究,難得之至,可見新亞書院歷史已成為香港文化史一個重要部份,故此周博士寫博士論文時,就以新亞歷史為題材。

左丁山自問對新亞歷史比較熟悉,但周教授以學術論文方法寫新亞史,認識比左丁山深入好多,佢參閱大量歷史檔案,除新亞圖書館與新亞研究所之外,仲到過耶魯、史丹福、亞洲協會、雅禮協會、福特基金會、哈佛燕京學社、香港政府檔案館、英國國家檔案館等等地方搜尋資料,發掘出一啲事實,係我地前所未聞嘅,例如新亞校慶何以定九月廿八日(孔子誕)?

《花果飄零》第四章寫新亞書院加入新大學(中文大學)之前,提到港督柏立基及教育司要求新亞政治中立,唔好在農圃道校內懸掛青天白日旗,正式要求新亞下一個決定。柏立基寫畀英國殖民地大臣嘅電文話:「我們不能永遠去接受在經濟上支持一所看來是積極同情台灣國民黨的學院」,新亞書院就是不肯,只願意將十月十日校慶日改為九月廿八日,以示政治中立。呢件事情卒之拖拖拉拉,港英始終不敢將新亞排除在新大學之外。以左丁山所知,新亞到咗一九六九年十月十日之後,先至受到龐大政府壓力,不再掛青天白日旗。「花果飄零」一書,值得新亞人一讀,粗閱之下,左丁山發覺響 102頁有查理朗一人。其實佢有個中文名字,就係郎家恆,係英文名 Charles Long繙譯過嚟嘅。

(原刊二0一0年十二月十七日《蘋果日報》)

2010年12月17日 星期五

風的「心象」與「重象」──蔡炎培的兩本「四毫子小說」

風的「心象」與「重象」──蔡炎培的兩本「四毫子小說」
文:葉輝
編輯:蔡曉彤

一、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我在旺角奶路臣街的舊書攤陸續找到一些「四毫子小說」,記憶最深刻的,是西西的《東城故事》和杜紅(蔡炎培)的《日落的玫瑰》;其時蔡炎培寫得極勤快,適逢好友蔡浩泉主理「星期文庫」,他一口氣寫了六本:《日落的玫瑰》以外,還有《風孃》、《萊茵夜喚》、《斑妞》、《鵑血》和《心魔》,出版時間為一九六六年一月至一九六七年七月,那是說,一年半左右,他就寫了二十四萬字(每本約四萬字)。

這個時期是蔡炎培短暫的小說創作豐收期,他在一九六六年以筆名欒復在《中國學生周報》發表了〈煤生〉、〈下一站〉,同年在《海光文藝》發表了〈推輪椅的人〉,一九六七年在《當代文藝》發表了〈舞與舞者〉、〈蝴蝶〉、〈鎖鑰〉及〈畫船〉等短篇小說(或近於小說的散文),其中〈鎖鑰〉一篇渾然天成,以「六七暴動」為小說的潛背景,既以畫家的醉眼看時代與愛情未完成的畫像,復以詩化獨白交織「鎖鑰」的多重隱喻,從而融貫了私我的感情與社會的動盪。

很多讀者以為〈煤生〉的作者欒復是台灣人,殊不知〈鎖鑰〉的敘事者就叫做欒復,我就是由此找到線索,其後蔡炎培也證實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煤生〉以抒情的虛筆來寫實,其後入選友聯出版的《新人小說選》——那是《中國學生周報》「穗華」版的短篇小說選集,作者包括西西、江詩呂、陳炳藻、林琵琶、綠騎士、亦舒、崑南、朱韻成、盧文敏等,都是當時最優秀的青年作者。

多次與蔡炎培酒聚,每每提及要將《日落的玫瑰》與《風孃》重排再版,他也同意了,可是我因不斷搬家,十多本「星期文庫」竟不知所終,多方搜尋,經年不果,以為從此與他的「四毫子小說」永別了,豈料他終於找到吳萱人,並獲原書影印,兩書才得以復刻。此書的插畫出自其時才二十七歲的蔡浩泉的手筆,復刻版按四十多年前的原版照刊,藉此保留當年風貌之餘,也算是對一個遠去的年代近乎雪泥鴻爪的紀念。



二、蔡炎培當年為《日落的玫瑰》寫了一篇簡短的〈後記〉,他認為「故事對小說並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通過藝術來了解人生」,又指出「即使是碌碌無殊的東西」,通過作家的筆尖,也總可以展現一些「小說的真實」;他一再強調要找到「最緊張,最豐滿的一刻」,「馬上把整部小說放進去就夠了」,這其實是他寫詩的心法,敢信取自他一直並不諱言的私淑恩師梁文星(吳興華)。

蔡炎培的〈後記〉既說到「最緊張,最豐滿的一刻」,也將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稱作黎爾克,這提法無疑師承梁文星——話說一九五六年十月出版的台灣《文學雜誌》第一卷第二期,有一篇文章,題為《談黎爾克的詩》,作者署名「鄺文德」,乃吳興華的另一個筆名,且看他如何談論里爾克:「黎爾克終於學習到能夠在一大串不連貫或表面上不相連貫的事件中選擇出『最豐滿,最緊張,最富於暗示性』的片刻。同時在他端詳一件靜物或一個動物時,他的眼睛也因訓練的關係會不假思索的撇開外表上的虛飾而看到內心的隱秘……」

梁文星所說的「『最豐滿,最緊張,最富於暗示性』的片刻」,指向里爾克成熟期的詩法,堪可「撇開外表上的虛飾而看到內心的隱秘」。里爾克在《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Letters to a Young Poet)中,為有志於成為詩人的德國青年卡普斯(Franz Kappus)提供的唯一寫詩秘笈,就是「深入你自己」(to go into yourself),那才可以默觀內在的生命之流,覓得為何創造的全部答案。蔡炎培所說的「心象」,大可理解為「深入你自己」幾經轉譯的一個港式版本。

對三十歲前後的里爾克來說,「深入你自己」意味一種懸浮於生命之「流」與絕望的「石頭」之間的存在狀態;對剛過三十歲的蔡炎培來說,是透過「江二瘋的回憶網眼,把客觀的事實(堅硬而絕望如石頭),與主觀的心象,意識(內在世界的流動),一一佈露出來」,對,那「心象」點到即止,「其他就不管了」。

三、在《日落的玫瑰》裏,風是一個游離不定的「心象」。

許星堤詩說:「風的人/你就輕輕地搖吧/那裏有我妹子入夢的閨帷/風的人/你要輕輕地搖呀/沒有風這個世界將來怎樣了?」然後是江二瘋以獨白回應:「許,風是有的。還記得請感覺我是風嗎?我就在風裏……」

江二瘋的同學叫小楓,她大概是許星堤的第一位戀人,許星堤在日記中說:「送走了小楓,心中不禁惘然。我想得很多;我想到我們的初識,我想到我們似乎沒有通過友誼的愛,那麼狂熱,那麼可愛。藍,(如果愛有守護神的話,你顯然就是我心目中的一片藍。)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小楓的時候就是一片藍……」據此,小楓與藍極可能就是許星堤的一個「心象」的兩個化身。

翻看了許星堤日記裏有關小楓的段落,江二瘋有此獨白:「小楓,我淒涼的姊妹。」又以獨白對已經自殺的許星堤說:「你知道嗎?小楓離開你就因你越來越不成樣子,那時,你是墮落了。親愛的,當你墮落的時候不要讓誰知道。」許星堤在另一段日記中說,夢見自己自殺,一個叫藍的女子跟他說:「我知道你很愛小楓,就如摩西忘不了蘇菲亞。」他醒來,藍不在了,說「藍,你看看,大千的世界對我是怎樣地相同啊」,「一片藍湧過來,一片藍湧過去……」江二瘋也弄不清楚藍是何許人:「許,這個藍是誰呢?她似乎是你的一個心象,又似乎是你一段私情……」

從大浪中伸手拯救許星堤的盲漁女說:「哥哥,你為什麼要改名換姓呢?你原是姓江的,知道嗎?知道嗎?」她說她的「哥哥」叫江二,可她明顯並不是江二瘋,那麼,到底是盲漁女誤認了「哥哥」江二,抑或她只是浮現於許星堤「心象」裏的「妹妹」江二瘋?她極可能只是一個幻象似的隱喻,只是許星堤詩中所說的「風的人」,在他瀕臨崩潰之際拯救了他失去重量的靈魂。

如此說來,風這個意象不但繪影,而且繪聲,「風中人」也極可能就是小楓、二瘋、藍乃至盲漁女既是繪影也是繪聲的混合體或分裂體,如果此說成立,倒可以為相對單線發展的《風孃》提供了一層較為複雜的讀法:森沉而略覺詭異的風孃與豁朗而帶陽光味的林筑是否也可被理解為互相鑑照的「重象」(double),風孃疑因被父親(或父權形象)姦污而瘋了,會不會也只是一個「心象」的隱喻?陷於瘋狂的會否只是自戀又自憐、自負又自傷的詩人杜紅?

在男主角杜紅眼中,風孃早就注定是一個消失的「心象」:「我目送風孃走到最上的一級,消逝在花花的燈影裏。我要說些什麼?風孃,我又來了。我在暗角之時想過你的,誰叫我生平有一種恐懼呢?長江大河的向十萬里千萬里的恐懼。相信我,風孃,你沒什麼要記的。生命不是我們的。我們只是一抹未出土的陽光而已……」

風孃一如許星堤自殺了,對杜紅來說,林筑是一抹出土的陽光,像盲漁女伸手拯救許星堤那樣,她拯救了因愛而迷狂、自戀又自憐的詩人,讓他從「心象」的浪尖或頂峰,碼頭或異地的宿舍,重回熙熙攘攘的人世——或者是生他育他的深水,或者是善信求簽的沙田車公廟。到了末尾,在杜紅的主觀視線裏,林筑「給我一個甜蜜的微笑。我目送林筑的背影消逝在長街的拐角」,最後一句是「一把美麗的頭髮,全遺在風裏……」那是風孃的頭髮,這風中之髮的「心象」貫通全篇,至少在杜紅眼中,林筑跟風孃在那一刻的凝鏡裏,隱約就是堪可互易位置、互相鑑照的「重象」。

(此文為《日落的玫瑰》復刻版的後記,原刊二0一0年十一月六日《明報‧世紀版》)
(《日落的玫瑰》和《風孃》書影來自Facebook
(《日落的玫瑰》的蔡浩泉插畫來自Facebook)
(《日落的玫瑰》復刻版書影來自香港文學大笪地

楊天成《二世祖手記》

五、六十年代,香港盛行俗稱「四毫子小說」的流行通俗小說,有出版社看準市場需求而專事生產此類讀物,請來不少作者為之撰稿,楊天成(1919-1969)便是其中一位以四毫子小說成名的小說作家。

楊天成原名楊世英,另有筆名羅亭、陳洪、青阿哥等。1949年來港,在《成報》發表連載小說《難兄難弟》後,獲環球出版社聘用,撰寫「四毫子小說」,成為「環球文庫」的重要作家,出版小說有《一后三王》、《冷戰夫妻》、《太太的情人》等,部分小說曾被改編成電影。楊天成的小說內容通俗,多有情色描寫,卻廣受大眾歡迎,尤以《二世祖手記》為甚,風行一時,甚至成為租賃書店的主要出租書目,張君默稱楊天成這類小說為「寫實黃色小說」。

《二世祖手記》最初在報章上連載,後來由羅斌在香港創辦的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於1965年出版一套三十冊的單行本發售,列入「環球文藝叢書」。

(轉貼自《香港文學通訊》2009年12月第77期)

馬吉按:最近有文友向香港文學資料庫查詢,問上文所說:楊天成……1949年來港,在《成報》發表連載小說《難兄難弟》……」有何出處。回覆說不知道楊天成的《難兄難弟》出自《成報》何年份,當年撰寫的同事已離職,也無留下資料,但相信是引用劉以鬯編的《香港文學作家傳略》第118頁有關的內容。2020108日)

三毫子小說

三毫子小說
阿杜

研究香港近代文學史成了近日熱門話題,有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碩士黃靜專文論及五、六十年代對香江民間文藝影響至深的「三毫子小說潮」。的確,五、六十年代香港假髮塑膠花業旺盛之後,製衣業鵲起,經濟走向現代熾熱階段,市民對文化生活要求殷切、粵劇興旺粵語片興盛,街角報攤增多。報刊膨脹,除了《華僑》、《星島》、《工商》等大報向穩趨旺外,《南華》、《正午》、《晶報》、《超然》、《香港夜》、《新晚報》、《新系》、《新生晚》、《真欄》等等各左右報紛起,附屬刊物擺滿攤檔,老實說當年的民間文藝氣氛濃過今日多多,典型的有《新系》羅氏家族出的《環球文藝叢書》,有《武俠世界》,有偵探文藝獵奇小說,文學綜合的《西點》、《藍皮書》、《迷你》、《新知》和每星期大批推出的十頁二至三萬字中短篇的「三毫子小說」,不似今日最大批的是專門「爆內幕」、「揭陰私」甚至創作造謠的清一色「八卦雜誌」。

每本三角錢的「三毫子小說」孕育了香港作家羣,當年知名文人三蘇、方龍驤、依達、亦舒、屏斯(即孟君)、杜寧、黃思聘、鄭慧、羅馬等等,都是三毫子小說之主力,當年《環球》為方龍驤主力主編,發掘作者和最後定稿均由他一手主理。阿杜六十年代初下船航海前,曾有小說《小金鈴》為方採用刊在《西點》,方提議可出三毫子小說單行本,每本有多二百元稿費,當年打工月薪只有一百,當然「舌累飯應」,那一月同屬新人出來的除了「阿杜」,還有同為青年幫的文友「沙鷗」(原名鄧豫,後來從事印刷業發跡),還有「阿瑩」(原名張森,影星張沖之兄,後為導演),如此這般阿杜也曾成三毫子小說作者,和亦舒、依達齊名,當時已飄飄然了。

此後筆者海上亡命十多年,又偷渡上美國做黑工,又被抓坐牢等等,輾轉多年再回香港,第一份陸上工作便是入《新報》做突發記者,兜兜轉轉人生走了一個大圈,從執筆改為舞拳腳當水手謀生,再重回搖筆桿行業,如今進入電腦互聯網年代,我等再由執筆界邁向乞米界之末路期,人生如此走一遭,不由你不感慨萬千。

(原刊二00七年一月廿二日《文匯報》)

2010年12月16日 星期四

黛綠年華:露了「狐假虎威」的馬腳

去年讀完《小團圓》,索性趁熱打鐵,來了個舊夢重溫,每夜臨睡前絮絮追憶《半生緣》,晴暖的午後,轉到陽台聆聽人世《流言》。

意外的收穫是發現張愛玲原來這麼喜歡電影。除了隔三差五安排小說主角看電影去,最昭彰的鐵證是三十年後仍然對《不了情》中發了福的陳燕燕耿耿於懷:「她在她下一部片子裏就已經苗條了,氣死人!」當年紅極一時的《新生》和《漁家女》毋庸置疑是她品頭論足的對象(《銀宮就學記》),就連「第三輪的戲院也已放映過了」的《桃李爭春》和《梅娘曲》,她也不忘殺回馬槍來一番長篇大論(《借銀燈》)。

不知道香港電影資料館主辦方是否也收到了這樣的資訊,2010新年伊始便開辦了一場專題《借銀燈──張愛玲與電影》,與祖師奶奶有瓜葛的電影幾乎一網打盡。李碧華說張愛玲:「是一口任由各界人士四方君子盡情來掏的古井,大方的很。又放心的很。」因張愛玲而生發出來的電影,無疑是「四方君子」從「古井」中掏出來的又一珍貴遺產,從1947年的《不了情》到2007年的《色,戒》,六十年間,斷斷續續,長賣長有,簡直有一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況味。

此次登堂入室的十多部電影大都眼熟,除了耳熟能詳的《太太萬歲》,音信杳然如海底珍的《六月新娘》、《小兒女》也趁着東風乍然現身。讓人意外的是一部叫《黛綠年華》的片子,先前聞所未聞。《黛綠年華》拍於1957年,左几導演,雖然電影開篇即昭告觀眾,此劇的原著為鄭慧,但是無須從頭看到片尾,也不必動用放大鏡細細搜索菲林上「張愛玲」的蛛絲馬跡,熟悉張氏作品的讀者只要三分鐘就能得出結論,根本就是改編自《沉香屑:第一爐香》,電影中寄人籬下的韓湘瑩活脫脫就是初次投親的葛薇龍;夜夜笙歌的范太太根本就是不甘寂寞的梁太太,電影與小說,二者人物性格如出一轍。

那麼,這位鄭慧是何許人也?百度一下,除去街頭巷尾的鄭慧甲鄭慧乙,以作家姿態出現的條目寥若晨星。幾經週折,查到零星消息:鄭慧(1924—1993),原名鄭慧嫻,在上海出生及長大。很早投身社會工作,業餘於復旦夜大進修。四十年代在上海投稿《西點》而踏上文壇。五十年代初移居香港,正值《西點》在港復刊,鄭慧躋身流行作家之列,其作品非常受歡迎,包括《四千金》、《黛綠年華》、《女子公寓》、《春水東流》等。──半個多世紀後,鄭慧這個名字,包括她的作品早已在時間的荒野裏風流雲散。胡蘭成言:世上但凡有一句話,一件事,是關於張愛玲的,便皆成為好。茫茫影海,1957的片子再度借屍還魂,大概也只有「祖師奶奶」有這樣的魔力了。

撇開「張冠李戴」不說,《黛綠年華》也算是佳作一部,只是主辦方冠以「異曲同工之妙」似乎言過其實,至少指的應該不是文本本身。張愛玲喜歡民間戲曲,但是這種愛憎分明的講故事方式,並不被張愛玲接受。

張愛玲早先即有聲明:「我不喜歡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則是一種啟示。」張愛玲筆下的傳奇不會這麼黑白分明斬釘截鐵,她的金漆招牌是一腳把蚊香盤踢到桌子底下去,冷酷,然而永遠不動聲色。《黛綠年華》狐假虎威的馬腳暴露在結尾:死的死,瘋的瘋。──這種「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的大團圓做派,到底失了張派神韻。

(責任編輯:王蕊)
(原刊二0一0年三月一日《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