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26日 星期六
許迪鏘:讀陳韻文
在〈編後記〉中我也說了,讀這部書感受最深的是〈喪了〉(一般譯〈馬來瘋〉),一個情慾糾纏的故事,筆觸深沉,一面讀著一面心上彷彿有一塊大石頭。陳韻文竟問一個德國醫生有沒有讀過這部小說,就像問個日本老頭有沒有去過南京,醫生倒答得體面:「夫人,你問得不可思議。」
另一篇〈舊事重提〉,由一件交通意外引發:「在聯合道附近,一輛由外籍婦人駕駛的深藍色跑車與一輛由中國女子駕駛的啡色私家車相撞。意外發生後,兩名駕駛者均下車理論,中國女子突然被人掌摑,更聽聞該西婦操英語大駡:『我是英國人。』爭執因此更白熱化。一名警員到場,惟不懂英語,據目擊者稱,該警員初時偏袒西婦,但遭大批圍觀者斥責。後兩婦人被帶返九龍城警署調查,兩人願意自行和解。」陳韻文由此回想到有回因準備電台節目,自一九一七年的英文舊報,翻到一段記述跑馬地一場球賽的報道,是南華乙組對英兵的賽事。在電台重提這件舊事之後,翌日即接獲一老先生來信,說是當日球賽目擊者,陳韻文把他所寫的摘錄:
「一九一七年南華尙在乙組,球迷甚少,最多不超過一千人,站立而觀,並無球欄,更不必收費……該南華球員梁隸芳,花名貓屎,踢正中衞,在水師船塢任職。是日與駐港英兵作賽,南華在進攻中,梁與該英兵爭奪,足球為梁搶去,英兵即毆打梁,梁亦自衛,但球證驅梁出場,梁已出場矣,另一英兵追出場外打梁,二人打一人,梁受傷,送入醫院。其後足總開會議,絕大部份為外籍人士,華人只有一隊南華,且又乙組,更受輕視。會議結束,擇日重賽,據聞該兩英兵亦受軍中紀錄處分。英人球證有否受警吿,則不得而知了。」信末,這位老先生附言:「此後相信不會有此等事發生……昔日所受的不平等看待與今日相較,真有天堂地獄之感。」收到這封信後不到一年,就發生英婦摑人事件。
這記述也令我想起一篇舊報的類似報道。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香港華字日報》有〈冬節足球比賽記〉一篇,述南華對海軍的一場「麗華盃」覆賽。前此,兩隊已對賽兩次,均為和局,是次重賽,南華先進一球,海軍連追兩球,此時,南華擁躉開始離場,未幾,南華追平,離去的人又跑回來。最後和局,球證要加時四十分鐘,南華以有一球員受傷,另一球員又聲明在先有事不能踢加時,反對延時。但據球例,不願加時的一隊當負,南華只得勉強出賽,但只有九人應戰,未幾,另一球員亦離場,場上只有八人,於是南華擺出一副放棄態度,「亦不抵禦,劉慶祥(守門員)亦遠離龍門,立於後衛界,任海軍隊射門」。最後,海軍勝五比二。報道最後說:「海軍僥倖而勝,非以球術而勝南華也。」這隊海軍,實即水兵,南華放軟手腳任你射門,才只射入三球。但你先放棄,可不能說人僥倖而勝。頂多只能說,鬼佬球員動作粗野而已,這完全可以想像,也因粗魯攔截而被罰十二碼,「公證人」算不偏不倚。相隔八年,南華似已升上甲組,且成為「班霸」,像日後一樣,可任意胡為。所謂「不平等看待」,有時是雙方面的吧,無論如何,到了今天,甚麼天堂地獄之感也早已消散了。
(許迪鏘‧讀陳韻文一)
(《大拇指》臉書專頁2022年3月20日)
在〈道與生命〉中,陳韻文提到十八年前,伊朗導演雅柏思(Kiarostami)接受在東京大學做硏究的醫生多田富雄的訪談。在訪問中雅柏思談到自己對生與死的體會:
「『生與死』這個主題我一有機會就會置入。我曾經一直以為,一旦活到五十歲就是自己人生的終結。一九九一年,在我五十歲生日那一夜,剛剛在切生日蛋糕的一刻,地震就發生了。說真的,那時刻無論是自已體內,抑或是在我心裡,我經歷了猶如地震一様的震動。直感到自己的人生到此為止了,已經死去了。可是儘管我那麼想,當我來到地震嚴重的災區,在那裡看到失去手腳,半張臉已被壓垮的人,那努力要活下去的模樣,我竟有『自己已經重生』的感覺,這個新的認知,加上實際發生的地震,其時偶發的內心衝擊以及自身經歷及種種體驗交融之下,我的想法有了改變。」
這段話令陳韻文想起兩個人,「一位是去年自殺的,很有才華的年輕導演/作家胡波。另一位是三十年代的作家/翻譯家/詩人,十二歲父母先後辭世,三十二歲病逝的翻譯家朱生豪」。她說:「得悉胡波輕生的消息,我心底搶著許多罵人的話,結果一句都沒說。可是從我選擇雅柏思在訪談中論生死的話,從我挖出有關朱生豪的生平,大可明白什麼令我沸騰又令我洩氣」。接著她就「不厭其詳將朱生豪的生平搬字過紙列出」,搬的應該是百度百科的資料。我不急於追尋她心底裡有甚麼罵人的話,但讀朱生豪的生平的確教人沸騰。
朱生豪是莎劇最早的譯者之一,雖然有人認為朱譯的缺憾是以散文譯莎劇,而莎劇實則是詩。但人民文學出版社出得樸素漂亮的十二卷本朱譯《莎士比亞全集》(其實不全),仍是我最珍惜的莎劇版本。朱生豪在生活極度困難中翻譯莎劇,一而再因戰亂丟失譯稿,他硬著頭皮一次又一次補譯。期間他靠編字典、當報章編輯、寫稿維持生活。在貧病交迫下,因肺病去世,才三十二歲。
陳韻文述而不作,一切盡在不言。值得注意的是朱生豪在一九三九年底至一九四一年底在「上海《中美日报》任编輯,為國內新聞版撰寫了大量鞭笞法西斯、宣傳抗戰的時政短文〈小言〉」。那正是所謂「孤島」時期的上海,因上海已淪陷,只有各國租界仍保有一點點「自由」,〈小言〉大力鼓吹抗日,對歐洲「軸心國」亦盡鞭撻嘲諷之能事,在汪逆勢力下,作者隨時有被暗殺危險。但朱生豪一直秉持正氣,毫不畏縮,直至日本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二次大戰全面展開,日軍十二月八日衝入租界,《中美日报》被迫停刊。〈小言〉長短不一,有時一日三兩段,由一九三九年十月十一日起至四一年十二月八日,得1081篇,都四十萬言。商務印書館在二O一六年把〈小言〉悉數輯錄印出,讓我們看到詩人/翻譯家筆鋒凌厲的一面,而對這早逝的英才,倍加懷念。古今對照,又可知侵略者的嘴臉何其相似。
(許迪鏘‧讀陳韻文二)
(《大拇指》臉書專頁2022年3月21日)
年輕時晚上會聽陳韻文的音樂節目,開場曲應該是Edith Piaf咿咿哦哦的唱詞,認識Piaf,也是因聽她的節目,雖然不知唱的甚麼。陳韻文愛播法文歌,趁勢講許多法文,也當然聽不懂,但覺得很好聽。〈午膳於昂花〉裡的法國小鎮昂花,Honfleur,用法文讀出來,會很有味。昂花是甚麼地方,不知道,文中出現許多人名,我一個也不曉,除了莫奈、聖羅蘭、Marcel Proust,噢,還有沙崗,但即使懂了也不知內裡意涵。整篇文彷彿就用法文寫的,不明內裡,但滿有異國情調,像聽當年她播的Piaf的歌。在網上找到一張畫,Adolphe Felix Cals的Lunchon At Honfleur,不知是不是她提到的那張,畫面寧靜,慵閑,很配合文章的氣氛。
(許迪鏘‧讀陳韻文三)
(《大拇指》臉書專頁2022年3月25日)
2022年3月19日 星期六
許迪鏘:序陳韻文《長短句》編後記
編後記
小說《有鬼用》還未寫完,陳韻文已滿腦子寫作和出版大計。她要大幅改寫一部早年出版的小說,再寫一部新的。其實,她已有大半部文集在手,就是在本書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偏偏我遇見》,她說是部回憶錄,據我所知,這回憶錄至今仍只差最後一章。
《有鬼用》二O一六年出版,為「大拇指叢書」的一種。《大拇指》同人陳進權剪存了許多六、七十年代報章上重要的文學專欄,西西的《我城》得以編集成書,主要就是得力於這些剪報。他也給陳韻文傳過去八十多篇一九八O年在《星島日報》寫的〈滋事札〉專欄,每篇短短二百來字,我們都提議她把這些文字結集出版。擾攘一輪,陳韻文自行選編了共五十篇較近期較長篇的報刊文字,囑我另從〈滋事札〉中選出一些,匯為一冊,定名《長短句》。兩年前她回港時,約定了黃仁逵做版式設計。
我做事向來拖拉,陳韻文隔不多時又傳來號令,要我加入這裡那裡(主要是社交媒體)零星發表的一點甚麼,書也就一直拖著,等她不時宣稱的「最後一篇」。月前,她合不該跟黃仁逵重提書的設計,阿逵斬釘截鐵說,這日加一篇,那日加一篇,沒完沒了,書將沒法出版,要麼現在出,要麼不出算了。經他驚堂木一拍,陳韻文得收手,我得動手,從慵懶中掙扎起來,落實任務。
再次審視陳韻文傳來的作品,發覺無論內容還是風格、情調,都與四十年前的〈滋事札〉專欄文字不相協調,我決定撇開這些短章,只出這輯相對近年的文字,加上她對已故黃愛玲的悼念。黃愛玲曾給她的《有鬼用》寫序,情到理到,為讀者打開通往作者創作心靈之路,那也許是她最後歲月裡的最後文字,以之向這位與她相知相惜的好友致意,陳韻文應該不會反對。最後,附錄她對許鞍華導演在一次訪談中有關與她合作的陳述的回應,提供另一方的事實參照。
說書中所收是「較近年」的文字無疑失諸籠統,細讀其中一兩篇,可知成文日子並不比〈滋事札〉諸作「近」了多少。比方一篇提到有金庸、徐訏出席的飯局,而徐先生去世,是在一九八O年。縱覽各篇,也會發覺時間並不順序。陳韻文大概是把大堆文字交給一位常幫她處理文件的年輕朋友,經他整理,再傳給我。現在編次,悉依原檔次序。除了第二、三輯各篇,文末都沒有記錄寫作或發表日期,若仔細爬梳,應該可以理出一個大約的時間序,但我沒有這樣做,我給自己這樣一個藉口:人生就是充滿(這裡用英文peppered with最恰當不過)偶然、偶遇,散聚無常,悲欣交集,雪泥鴻爪,又何須細辨東西?讀者大可隨意翻揭(at random),隨遇而讀,隨讀而安(at ease),遐思近想,就隨文字跌宕起伏便是。這裡面有抒情感喟,也不乏令人會心微笑、莞爾一笑的時刻,像寫航班上遇到老太婆,兩姥的戲劇性對白,妙趣橫生,幾令人以為出於虛構。我向陳韻文查證,她確認並無虛言。這可不妨礙我們的結論:作者此人是個編劇能手。
我特別有共鳴的,是她提到茨威格的〈Amok〉,Amok,她譯作「喪了」,本是馬來語瘋了的意思,這個短篇一般譯作〈馬來瘋〉。故事發生在一艘由加爾各答開往歐洲的郵輪上,一個德國醫生向陌生人也即敘事者「我」訴說之前發生過的事。說一貴婦來訪,醫生因一時衝動,步入瘋境,ran amok。精神錯亂與理智互相拉扯,把二人扯進深淵,無可避免以悲劇收場。但「我」的語調保持旁觀者的疏隔,最後把整個悲劇說成是an incident,「一次事件」。小說的整體氣氛凝重,加上沉重的筆觸,把讀者逐步拉進與局中人同感的心靈摧殘。「我」的插入緩和了氣氛,略一放鬆繩子又再拉緊,名副其實的扣人心弦。陳韻文之所以對這故事有深刻印象不難理解,從她的劇本、小說創作可見,她對「喪了」(或跡近)的人相當有興趣。
特別提到〈Amok〉,還因為讀過書內的文章,會發覺也有一種情緒牽引著讀者,字裡行間偶現的輕淡卻深邃的感情/性,令人時有所觸動。當然,茨威格的小說和陳韻文的散文,在風格和情調上是截然兩樣,陳韻文要輕揚散逸得多,說她深邃,可並不沉重,只是二者動人之處則一。
說有所觸動,主要來自陳韻文這裡那裡對亡夫李國松的憶念。在個別篇章中出現的這些文字,有時只三數句,縱而觀之,就感受到二人的情愫。可以想像,即使二人在一起的日子,那情愫也是輕淡的。許久以前有一套很受歡迎的日本漫畫集《東京愛情故事》,作者柴門文,我沒有看過漫畫,但讀過柴門文寫愛情與婚姻。她說婚後反而更應重視個人獨處的時刻,也不要儘嚷著要分擔對方的問題,個人的煩惱,任誰也分擔不來,她和她丈夫就多的是各自工作,在她忙得一頭煙時,丈夫過來說句「又趕稿了嗎,加油」,那已很足夠。陳韻文在《有鬼用》後記中提到,她埋頭寫這小說時,一晚李國松來她房間(她和丈夫有獨自的房間)說:是不是在寫鬼故事?你把所寫的帶來了。這種心入靈通,我會想像是她二人相處的和風勝景。因此,我視《長短句》為懷念之書,是對不止「房畔」人,也對形形色色與她交往過,乃至於不期而遇並連名字也不知曉的人的憶記。即使是因一次訪談中有關她的論述而讓她大生其氣的許鞍華,恕我多言,其惡未必如她認為之甚。那畢竟是訪問中率爾之言,而互相揶揄嘲弄,閙彆扭,不也是朋友相交的常態?事有不巧,這麼一節也補充了人際交往複雜幽暗的一面。
陳韻文的文字並不好讀。在初識其人,初讀《有鬼用》時我就大膽向她說:你的文字相當佶屈。佶屈在於她的思想有時相當跳躍而文字亦隨之,讀時要花點心思才能連貫上文下理,更在於大量令所有編輯頭痛的所謂生造詞。有的編輯會一刀切把這類字詞改回慣常語,我現在決意尊重作者的寫作自由,或曰得過且過,除非那是白字、錯字,否則不改。像一開篇寫歌唱詩人Cohen去世,他住的房子前放滿「花燭」,這很易令人想到洞房花燭的「花燭」,細想才明白是花和洋燭,這不算生造詞,只是簡略用語,改成「花和燭」或「花、燭」,閱讀便沒有難度。再如寫到印度詩人Aghi的詩,說「如休如咎」,把「休咎」(吉凶)拆開,插入兩個「如」字,不得不令人一怔,想想這「休」這「咎」到底是甚麼一回事,如改為「是休是咎」或較易引導思考方向,但我還是不改了。這些不時閃現的「佶屈」,別賦集中文章一種獨特的意蘊,在內容上如封如閉──具備自足的世界,若言若止──讀者須以自身對作者及其文字世界的認識補足對文章的理解。這種風格,喜歡的自會喜歡,不喜歡的,也自然的不喜歡。究其實,問題盡其在我而不在作者。
最後查對一下,前面提及寫到金庸等人的一篇,原題為〈遊戲人間〉,原來出自陳進權提供的另一輯剪報——《星島晚報》的〈晚唱〉專欄。〈晚唱〉比〈滋事札〉出現得更早,〈遊戲人間〉刊於一九七八年五月七日,來自〈晚唱〉的還有另篇〈我們的音樂〉,一九七八年三月四日刊出。〈遊戲人間〉現題為〈我們拍拍手〉,裡面出現的人物不少已作古,年輕讀者認識的可能只有大名鼎鼎的金庸。我其實不大喜歡這種佻皮的才女式書寫,但不忘陳韻文身為編劇的背景,為閱讀此篇和書中許多作品提供切入趣味。無數電影都以飲宴場面交代人物關係和個性,最經典的莫如《教父》開頭的婚宴一幕。選入這文章時除了文題,內文也顯然經過修訂,添加了一些細節。其實保留專欄較濃縮的文字更好,文章主要的部分就是寫人物對話、動作、表情。除了金庸、三蘇等三數人,其他角色我都認識或有一面數面之緣,徐訏更是我老師。通過人物的音容笑貌,我立即可以想像他們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即使未聞其名的年輕讀者,相信也可以從中捕捉這頓飯中各人的神采。只是我不能同意作者說徐訏不算英俊,雖然,那英俊或是以李安納度為標準。徐先生毋寧更像堪富利保加,那憂鬱,對我們這些少不更事的毛頭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書名《長短句》,我們知道,「長短句」是唐詩宋詞的「詞」的別稱,〈滋事札〉如詞中小令,我較喜歡中調和長調,或所謂的慢詞。小令以清麗淒豔為本色,慢詞多有一唱三嘆,委婉曲折之致,《長短句》中的文字近之,無論長嗟短嘆,長顰短笑,或氣短情長,陳韻文寫來自有她的豐姿。
毫無疑問,編劇的細胞已深入陳韻文骨髓,相信她也相當有這方面的自覺,書中文章或多或少,或深或淺都帶有戲劇性的營造或穿插,要麼是內容,要麼是氣氛,都時有蕩氣迴腸之感。更重要的是,她下筆爽朗明快,剪輯妥貼,在適當的時候就會喊一聲:CUT!
許迪鏘
二O二一年八月十八日
(《大拇指》臉書專頁2022年3月18日)
2022年2月28日 星期一
潘惠蓮:香港首份以報紙形式出版的《兒童報》
《兒童報》三日刊在1955年11月1日出版第一期,8開報紙模式,單一頁分四版,每版長38.5cm,濶27cm。除報頭「兒童報」三字套上紅色,其餘部份皆黑白印刷。每份零售一毫,每月訂閱費一元。報社地址是九龍飛機庫流香園路11號。(後成為新蒲崗大磡村一部份)
創刊號早於同年10月6日面世,創辦人兼主編潘潛在發刊辭中指出:「兒童報」在香港,甚至在過去的中國,似乎未曾有過。[1] 這項創舉是為兒童開闢一條讀物的新途徑,工作非常艱鉅。她認為兒童生活在社會中,應該知道社會上所發生和兒童有關的新聞,使得兒童在求知的過程中,不致和現社會脫節。兒童生於多難和偉大的時代,即使在快樂的童年中,也不能忽略人生重大的任務,希望他們明白童年時學行進修的重要,珍惜寶貴年華。
「啟發兒童智慧,培植兒童優良品質」這兩句辦報宗旨,一直印在報頭的右上角,改版後印在內首版目錄上。報紙的頭版標誌為「新聞版」,刊出數則編輯認為兒童感興趣的香港及國際新聞。以創刊號為例,新聞版的新聞包括下列數則:
其他各版欄目包括童話、學生日記、讀書感想、學生生活速寫、圖書故事、世界獵奇、偵探故事、新聞淺說等。主編指內容適合小學至初中三的學生閱讀。撰稿人除了主編潘潛,經常出現的名字有方雪齊、韋嘉苓、藍帆、凌風、陳駿騰、林均、夏之明等。崔柏安負責插圖。1955年12月起,開始刊登學生的投稿。日本風災暴風侵入墨西哥日本游泳健將創世界新紀錄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病漸復原李鄭屋村古墓保留不拆東華三院定期舉行賣花籌款菲律賓流行鼠患廿五年內可遊月宮
《兒童報》由第一期開始,首版的報脊便刊出菲律賓、越南、怡保等五個東南亞城市的代理分銷點,但由1956年1月9日起,這些海外銷售點的資料從報脊消失,顯示此報未能打開海外市場。廣告方面,由第五期開始,經常有維他奶的廣告,但僅此一家,未見有其他廣告。估計此報的營運有一定經濟壓力。
從港大圖書館的收藏所見,《兒童報》由1–40期,皆是三日刊。之後缺了三十多期,續有的最後七期,即由第78期(1956年7月16日出版))至第84期(1956年10月16日出版),已變成小冊子形式的半月刊,不清楚由第幾期開始改版。新版長19cm,濶13cm。連封面、封底共32版。每冊零售四毫,每月訂費七毫。報社地址由流香園路11號改為22號。
第78–80期的封面相同,是七名兒童奔向初升的太陽,有簡單色彩。第81–84期的封面,改為兒童在鄉郊玩樂的圖畫,套上單色。
潘潛在第84期告別號中刊出了自己的照片,並撰文表示原本準備租借一家戲院,為《兒童報》創辦一周年舉行讀者聯歡會,但因她的健康情況轉差,加上經費不足,只好取消這計劃及宣佈暫時停刊。過去曾刊出的故事、童話、指導寫作的文章等,將會結集成叢書出版。
目前有關創辦人潘潛的資料不多,她在創刊號曾表示,前兩年出版過四冊童話,每冊一萬本,分贈港九學童。另根據她1955年向華民政務司登記的簡介,她是廣東人,時年三十六歲,畢業於私立廣州大學(1927–1951)中文系。時任培光小學校長,學校的地址與《兒童報》的社址相同。培光小學的招生廣告在五十年代後期仍出現報章上,校監和校長的名字仍是潘潛。
《兒童報》後,五、六十年代同樣以報紙形式出現的兒童讀物,有以下兩份──
《兒童樂鋒報》(The Joyful Vanguard)是雙周報,巴黎外方傳教會於1956年創刊,1957年第66期起棄用報紙形式。
《兒童報》(Children’s Weekly)是周報,著名電台兒童節目主持人劉惠瓊於1960年2月創刊。其中四版是四色彩印,營運了六年(1964年已棄用報紙形式)至1966年9月停刊。
這三份報的共同點是無法以報紙形式長期營運下去,到中或後期,便要改為雜誌形式支撐下去。到了1989年9月17日,香港首次出現每天出版的《兒童日報》,由商人李同樂創辦,全彩色印刷,但僅維持一年多便結束。可見以報紙形式經營的兒童讀物,並不易為,挑戰極大。
註釋
[1] 上海在1930年代先後出版過三份以兒童為讀者對象的報章。(一)《兒童日報》,1935年9月1日創刊,每天出紙一張,何公超主編。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一度停刊。1939年2月10日復刊,不久終刊。(二)《新兒童報》,1933年12月4日創刊,周報,李白英主編,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後停刊。(三)《兒童晨報》,1932年創刊,三日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後停刊。另外,1946年10月16日,四川省成都市有一份《兒童日報》創刊,至1949年10月31日終刊。
(《微批》2022年2月17日)
2022年2月3日 星期四
許定銘:關於蔡浩泉
先是收到萱人寄來蔡浩泉﹙1939~2000﹚的《作品小輯》,不久,就讀到了《文學世紀》的〈懷念蔡浩泉〉、《作家》的〈悼念蔡浩泉小輯〉,他的好友許迪鏘、徐行、吳萱人……都寫了悼念的文章,使人對這位狂放的文人畫家有更深入的認識。
我八十年代為《星島日報》的「大稿」寫過不少稿,都是蔡浩泉插的圖。每次翻《星島》,都是先看〈星辰〉,為的就是要先看他的插畫。我喜歡單線條畫,始自六十年代的楚戈。簡單而利落的筆法,往往三幾筆就能捕捉到人物的神韻,表達出畫家的風格和思緒,很有抽象意味。而蔡浩泉走的路子和楚戈很接近,正是我所偏愛的。每次見自己的稿配他的畫刊出,特別高興!
除了吳萱人的〈他沾過手的……〉﹙見二零零零年九月二十七日《信報》副刊〈文化〉版﹚略提過《星期文庫》外,其他悼念的文章,均未見有人提過雨季﹙蔡浩泉﹚編的四毫子文叢——《星期文庫》的。先前我託萱人約見蔡浩泉,其實正是想問有關這套《文庫》的事,如今只能憑我的所知來談談了。
六十年代流行一種通稱為「四毫子小說」﹙初期叫「三毫子小說」﹚的愛情故事。三十二開本,連封面底裏約五十二頁,載一篇約四萬字的小說。字數少、價錢便宜,讀完隨手丟掉,亦不覺可惜,深受年輕人歡迎。當時這種小書大行其道,坊間總有十多個出版社搶著推出,大約每星期一冊,銷量可觀。
其中有一間和《明報》關係密切的「明明出版社」,在六十年代中期出過一套《星期文庫》,據我手上所存的最後一期,是出版於一九六七年七月第二四六號,杜紅的《心魔》;若照星期及期數去推算,則這套《文庫》創辦於一九六三年,至於《心魔》以後還有沒有繼續出版,留待日後再去發掘。如今要提的,是六六與六七這兩年的《文庫》,原來這段時日,是蔡浩泉主編的。此時期《文庫》的作者,有很多是我們熟悉的作家,據現存微薄的資料,我把他們整理如下:
杜紅﹙蔡炎培﹚:《斑妞》、《鵑血》、《迴夢曲》、《萊茵夜喚》、《心魔》、《日落的玫瑰》、《風孃》。
桑白﹙馮兆榮﹚:《日落時分》、《二分一的愛情》、《拜拜LOVE》。
梓人:《我不再哭泣》、《姊妹情》、《盜面的人》、《變幻》。
亦舒:《繡綃》、《情結》、《夢淺紫》。
張續良:《靈慾的苦果》、《追兇記》、《人海奇葩》。
馬婁﹙盧因﹚:《十七歲》、《藍色星期六》、《暮色蒼茫》。
周石:《情囚》。
沙里:《科西嘉之手》。
西西:《東城故事》。
雨季﹙蔡浩泉﹚:《咖啡或茶》、《天邊一朵雲》、《丁香結》、《成年人的神話》。
這批作家後來都成為本港文壇的支柱,對香港文化作出過不少貢獻。此中亦舒是近三十年流行小說的長青樹,歷久不衰,自不必介紹。西西則是本港實驗小說的頂尖級人馬。杜紅的詩肯定影響近四十年現代詩壇。梓人和盧因是五六十年代的文藝青年,梓人在當時寫過很多出色的短篇小說,可惜自七十年代起淡出文壇;盧因得過《文藝新潮》的小說獎,用多個筆名寫作,創作、評論均有沾手,是個文化多面手。馮兆榮、張續良和周石,都是報界社長、總編輯級高層;周石在五十年代曾撰新派武使小說〈剌客〉,居然見刊於純文學泰斗的《文藝新潮》,有極高的評價。
除了以上的名家,這套《文庫》的作者,肯定還有不少我們熟悉的作家,不過,他們都用了我們不知道的筆名,這便有待有心人去發掘了。
雨季能拉得這麼多名家為他撰稿,一來是他人面廣,二來據說稿酬也不薄。蔡炎培說,當時寫這麼一篇小說可賺二百,相對於做編輯每月賺三百來說,算是相當可觀的了。
「四毫子小說」不為正統文人重視,屬於「即讀即棄」小說,圖書館不存,愛書人亦少有收藏,舊書店中難得一見,朋友間所存的不多,要深入研究,有一定的難度。從現存的《星期文庫》去看,它們的封面一般以外國彩色插畫作底,再配以方三﹙蔡浩泉﹚的美術字體書名作招徠。每本書內均有若干幅插圖,主要的畫家是方三和王司馬﹙想不到這兩位極具藝術天份的畫家均先後作古,難道真是天妒英才?﹚。內容則全是愛情故事。在雨季的《啡或茶》內,有一篇簡短的編者覆讀者來信〈讀者‧作者‧編者〉,讀者的意見是「文庫不好在愛情故事太多,人物用情太濫,太痴,使人愈看愈膩,往往看完有『不外如是』之感。」而編者的答覆是「文庫自開辦以來,都是以愛情小說為骨幹,這是方針問題。男女間的愛情是頂複雜的,其發展過程,何膩之有?」
這段對答正好代表了兩種人對「愛情小說」的看法,前者是一般正統文人的觀點,後者則是流行小說作者的想法。我覺得武俠小說都可以是文學作品,愛情小說為什麼不是?只要是寫得好的作品,不論用甚麼題材去寫,都應受到重視。
談蔡浩泉,大家只記得他的畫和專欄,卻沒有人記起他在《文庫》中的四個創作。這四本書我只讀過《咖啡或茶》、《天邊一朵雲》和《丁香結》,《成年人的神話》無緣得見。在杜紅《心魔》的封底,有一個新書簡介,在《成年人的神話》欄下這麼說:
希臘神話裏有一段是巴里士和海倫相戀的故事,這故事很美但也很哀傷,因為巴里士在海倫之前,就有了一個妻子和一個兒子,後來巴里士一家人都死了,留下海倫一個,這就是神話的結局。那麼人的故事又怎樣呢?
故事寫的是甚麼,也可以想像了。
《咖啡或茶》﹙一九六六年八月﹚是這三本書中出版最早的一本,是個三角戀愛故事。小說開始前有一節用不同字體排印的序言式短文,明確地點出主題:
……就好像一個人喜歡另外一個人一樣,他們不必考慮對方是否同樣喜歡自己,只要自己喜歡就是了……就好像有些人永遠喜歡咖啡。不錯,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與咖啡無關,咖啡甚至沒有權說半句話。
這三個主要人物是:高大英俊而又熱愛運動的就業青年胡子明,可惜為人害羞,一見女孩子就面紅,很難結識女朋友;另一個同樣英俊瀟灑的,是第一人稱的作者我──小方,是個以寫作支持生計的大學生,和胡子明是中學時代的好同學,兩人合租房子住在一起;第三個是女主角葉小華,她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漂亮、自卑感重,樣樣都要爭笫一,熱愛現代文學,是個住在女青年會的大學生。
故事開始時,是胡子明和葉小華偶然認識墮入愛河。胡子明為了要討好她,和她有共同興趣,迫自己硬啃現代文學作品,讀《劇場》、《筆匯》、《現代文學》和《六十年代詩選》;探究存在主義、新寫實主義和意識流,全心全意的愛她。葉小華則因為胡子明長得似她的舊男朋友孟嘉,才主動結識胡子明,視他為代替品。相交以後卻真有點喜歡他,談不到深愛。
後來胡子明介紹葉小華認識他的室友小方,三個人在多次出遊後,葉小華竟愛上了小方。而小方卻不想談戀愛,因此處處逃避,不肯與她單獨相處或外出。胡子明終因自吃乾醋而與小華鬧翻了;小華也因小方不肯接受她的愛,一怒之下,連最後一年大學也不唸,停學跑回新界的孤兒院去,為孤兒服務。小方追到孤兒院去勸她。小華卻步步進迫,要小方接受她。
最後小方想「我實在不值得一個那麼可愛的女孩子去愛,我沒有權去阻止,也沒有權去傷她的心,我歉意的伸出自己的手,讓她緊緊地握著」。俗語說「女追男,隔層紗」,看來小方是難逃小華的情網了。這也配合了雨季自己的戀愛觀——「咖啡甚至沒有權說半句話」。
這段不算複雜的三角戀愛故事,寫的都是雨季最熟悉的東西。大學、孤兒院、青年會、餐廳、划艇……都是五六十年代文藝青年小說裏常見的,但出動到現代文學雜誌和現代詩,則是奇峰突出,令人有意外的驚喜!
《天邊一朵雲》﹙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寫的是一位香港大學生,赴台升學時的戀愛故事。〈天邊一朵雲〉是白光原唱,故事中男女主角熱愛的情歌。女主角幽幽地向她的情人傾訴:
天邊一朵雲
隨風飄零
隨風飄零
浪蕩又逍遙
我的情郎
孤獨伶仃
孤獨伶仃
就像一朵雲
正好唱出了他們那段沒有結果的情史。
故事用第一人稱寫法,主人翁我姓胡,又稱鬍子,赴台修讀藝術系,與同學莊子﹙男﹚、葉子﹙女﹚友好,兩男一女經常一起活動,旁人視之為三角戀愛,實質只是好朋友而已。故事開始於第一年的暑假,莊子和葉子回家鄉去了,鬍子無事可幹,閒蕩到附近的小鎮,帶醉闖進茶室去喫茶聽歌,認識了在同校修家政,且是著名年輕詩人的同學阿美。一個暑假下來,鬍子和阿美互生情愫。開學後,莊子和葉子回來了,葉子見鬍子有了女朋友,急急表明自己的情意。而事實上,莊子是暗戀葉子的。兩對男女的關係變成:莊子愛葉子,葉子則愛鬍子,而鬍子卻和阿美相戀。四個人關係複雜,產生不少矛盾。
為了參加系內的藝展,鬍子在附近租了間畫室,油畫、水彩、版畫的埋頭創作;還受阿美的影響寫起詩來。可惜好景不常,鬍子的父親突然因心臟病逝世,鬍子回家奔喪以後,被孤獨的母親留下來了。他們那段情也就無疾而終了。
一般來說,帶自傳性質的小說,大多寫得較好且具感情。我們不知道雨季在台升學時,是否真有那麼一段經歷,不過,我們不難發現雨季和鬍子間,實在有太多近似的地方。《天邊一朵雲》比《咖啡或茶》寫得有感情、深入得多了。此中尤其寫鬍子在暑假閒蕩與租房子作畫室,埋首狂作畫的兩段,最能捕捉主人翁的心境,把那種寂寞、無奈與澎湃的創作力表露無遺。非有親身經歷,是難以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的。
方三的插圖、蔡浩泉的水墨與金銀紙、王兌的小品,我們都讀得不少,可是,他的詩呢?《天邊一朵雲》中,有鬍子的一首〈寫給自己〉:
送給自己一串串暗淡的日子
讓他們像冬天的蟲類
讓他們像無光的星月
而風雨們唱著
垃圾叫著你的名字
想典當一些故事
出賣一些甜甜的像烏梅酒的夢
而春天早逝去
夢也發酵不出一朵微笑
而歷史依舊寫著
──寫著一頁的空白
再拿不起錢登一段「遺失啟事」了
就讓一切捨我而去
如一個風雲已過的酋長
悵著日換星移
其實,雨季悲哀的現實早該在多年前就過去了。可他卻硬要把自己埋在灰色的醉鄉裏。這一回,「風雲已過的酋長」不單是進入醉鄉,而是真的捨我們而去了。
雖然《丁香結》﹙一九六六年十月﹚同樣用第一人稱的寫法,但它和前兩本有頗大的不同:我,不再是愛寫作或繪畫的男士,他把我塑造成一個二十一歲的富家女方琪。
她愛幻想,有神經質,在物質富裕卻缺乏溫暖的家庭長大。兩年多前與富家子阿倫熱戀時,阿倫暱稱她貝貝。可是,阿倫死了,死在兩年前。現在她卻和一個窮畫家東尼相戀,然而她一直不能忘記阿倫。這兩年來,方琪經常陷入幻覺中,和幻覺中的阿倫傾談。她一忽兒是過去的貝貝,一忽兒是現在的方琪,有精神分裂的傾向。很多時她和東尼親熱時,都會無緣無故的墮入過去,把愛人喚成「阿倫」,鬧得很不愉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貝貝還是方琪。經過多次衝突又和好,和好又衝突後,東尼終於忍受不了,把她拉到的阿倫底墓前,在陽光普照下,清清楚楚的告訴她,阿倫死了,是冰冷的過去式;東尼卻是活生生的,是熱情溫暖的現在式;把活在過去與現在夾縫中的方琪拉出來……。
在《丁香結》中,雨季著重心理描寫與內心獨白,正是六十年代前衛小說作者熱衷的表達方法。他寫方琪活在阿倫與東尼間,其實是想表達出很多人都活在虛幻與現實中,不知如何定位,渾渾噩噩的過活。企圖為活在濃霧中的青年或自己,尋找一條陽光之路。
總的來說,雖然作者對富家女的生活描述得不夠透徹,但神經質少女的心態卻掌握得不錯。讀者不容易知道這是出自男作家的手筆。我總覺得《丁香結》很「亦舒」,或許當時他與她已在一起生活,是互相影響下的產品吧!
很多作家在成名後,都會小覷自己的少作,據說竟有人會到處搜集而毀滅,這實在是不必要的病態。如果沒有過去的嘗試與磨練,怎會有日後的成功?我把作家們的過去挖掘出來,是希望讓大家看他成長的歷程,絕不是揭人瘡疤,因為那根本不是瘡疤。「四毫子小說」、「愛情小說」又怎樣?《茶花女》、《羅蜜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不也是愛情小說嗎?
──寫於二千年十一月
(許定銘臉書2022年2月3日)
《星期文庫》部分書目
杜紅﹙蔡炎培﹚:《斑妞》、《鵑血》、《迴夢曲》、《萊茵夜喚》、《心魔》、《日落的玫瑰》、《風孃》。
桑白﹙馮兆榮﹚:《日落時分》、《二分一的愛情》、《拜拜LOVE》。
梓人:《我不再哭泣》、《姊妹情》、《盜面的人》、《變幻》。
亦舒:《繡綃》、《情結》、《夢淺紫》。
張續良:《靈慾的苦果》、《追兇記》、《人海奇葩》。
馬婁﹙盧因﹚:《十七歲》、《藍色星期六》、《暮色蒼茫》。
周石:《情囚》。
沙里:《科西嘉之手》。
西西:《東城故事》。
雨季﹙蔡浩泉﹚:《啡或茶》、《天邊一朵雲》、《丁香結》、《成年人的神話》。
(許定銘臉書2022年2月3日)
懷念蔡浩泉
知道《人間樂園》的封面是蔡浩泉(1939~2000)設計時,頗有點感觸,因為他是我朋友中最「不快樂」的人,即使他真的到了「人間樂園」,恐怕也不會快樂。
二OOO年蔡浩泉因肺癌病逝,《作家》月刊在是年十月的第七期有悼念蔡浩泉的特輯,徐行在〈我和蔡頭飲酒打機的日子〉中,記述了蔡浩泉用煙、酒、打機來麻醉自己的日子。醉了酒,隨意的倒睡在街頭、樓梯角的人怎會快樂!
蔡浩泉一九六O年代畢業於台灣師大藝術系,回港後一直在報界及出版社擔任插畫、設計封面、寫專欄、編輯等工作,筆名有雨季、王兌、辛一……等一大堆。有人說他曾為今日世界出版社設計過百多張封面,可能有點跨張,除了劉以鬯譯的《人間樂園》,我還見過張愛玲譯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也是他畫的。
除了寫專欄,他還舉辦過「蔡浩泉八二展」的畫展。他死後不久,朋友即為他出了本薄薄的紀念集《蔡浩泉作品小輯》,封面用的是他後期醉心的「金銀紙」塑彩畫。我未見過原件,不知是否用塑膠彩繪在那種「燒衣」用的「金銀紙」上的?
二OO一年他去世後一周年,朋友們還為他在素葉出版社出了本《重訪蔡家山》的紀念畫冊,編了本選集《天邊一朵雲》,包括他年輕時代的詩文及一九六O年代寫的兩本流行小說。
──2010年7月11日
讀者留言:
Victor Hui:《重訪蔡家山》是朋友在他去世一周年在中大辦的回顧展。畫確是畫在拜神用的金銀紙上,應該也是用墨。
Kwan Muk Nam:蔡是純粹的藝術。才華橫溢卻不慕名利。這樣的人ㄧ生難見ㄧ两個。蔡有ㄧ好友小克。兩人晚年常見。俱逝。念甚。
Chan Ho Pang:小克(張景熊)也是才華洋溢的、 㝍詩、 我當年曾在圖書館借來「几上茶冷」詩集、是第一次讀。還有欣賞他的攝影作品。
Chan Ho Pang:小克和蔡頭均有個兒子…小克的兒子Mark Cheung (是臉書上朋友) 蔡兒子:蔡邊村也是個文人。
馬龍:Chan Ho Pang,還有蔡邊人。
馬龍:懷念與蔡頭飲酒侃大山的日子。
吳萱人:的確是用來摺成金元寶/銀元寶的付冥草紙,我喜歡及暗佩到不得了!曾在他家喫酒時得見於周壁,衹是不敢開口……要。可也啓發了我,用最粗土的七色盂蘭方帛,作詩集扉页,先選了泥色,用在《地燄》。
(許定銘臉書2022年2月1日)
看一些蔡浩泉
(許定銘臉書2022年2月3日)
他們的子夜
一九六O年代中後期,五個「沙煲兄弟」:蔡浩泉、蔡炎培、周石、沙里和桑白在北角錦屏街合租一層樓共住方便工作。其時桑白和蔡浩泉共同主編明明出版社的《星期小說文庫》,這個文庫出的是當年最流行的「四毫子小說」,三十二開約五十頁的小書能刊四萬字的中篇,他們出了百多種,西西、亦舒、馬婁(盧因)、雨季(蔡浩泉)、杜紅(蔡炎培)、張柳涯(張君默)、梓人、桑白、周石……都是「文庫」的作者。
新近借得桑白的《子夜》(1967),封面已磨損得千瘡百孔不能見人,可幸首頁有詩(桑白詩)有畫(蔡浩泉畫),還有桑白馮兆榮的簽名及日期,實在難得。
《子夜》以「馬和可可」及「秦和娣娣」兩對男女的愛情故事,帶出了「馬」(馮)和「秦」(泉)的友情。「秦」是從台灣回來的新進畫家,想開畫展展示實力,「馬」是他的詩人好友,不單全力支持他,見他的畫無人問津,便請女友幫助,暗中買了以光和影展示作者心靈的抽象畫《子夜》,為一張畫也賣不出的畫家帶來了希望,帶來了曙光,帶來了子夜後的黎明……。
蔡浩泉從台灣回港後不久也開過畫展,我也去參觀過,雖然我很喜歡,但當年畫作是否受大眾歡迎則不知道。無論如何,中篇小說《子夜》,見証了蔡浩泉和馮兆榮深厚的手足情!
──2013年10月17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2月1日)
流星社詩友
一九六O年代的香港青年文壇,文友們喜歡組織文社交流,曾經為文壇帶來了近十年的熱鬧。後來吳萱人以這段歷史撰寫了兩冊合共幾十萬字近千頁厚的《香港六七十年代文社運動整理及研究》(香港臨時市政局,1999)和《香港文社史集》(香港組合出版,2001)提到有過百間文社,供研究者參考。
此中有一個活躍於一九五八至六O年間的文社叫「流星社」,社友只有木石、桑白和RS三位,他們都是二十歲不到的年輕詩人,故此又稱「流星詩社」。木石很早就跟繆司分手,留下詩作不多,其餘兩位後來都成了文化界名人,為文壇作出貢獻。
RS就是蔡浩泉(1939~2000)、方三、雨季、王兌……,他寫詩、寫小說、繪畫、插圖、封面設計、畫版頭……,提起「蔡頭」,香港文化界無人不識。
桑白又叫慕娜桑,後來不再寫詩了,在香港報界活躍五十多年,社長及總編輯界的名人馮兆榮是也。桑白嘆口氣說:「那時候蔡頭在台灣讀藝術,我寫好詩就寄給他,他插了畫就寄回來發表,流星社的詩畫合作,我們登過很多,幾十年了,只剩下這張。」
如今貼出來的《幻像》是一九五九年發表於《星島日報》學生園地版的,這個園地歷史悠久,一九四O年代已有,是培育香港作家的温床,我的第一篇文就是一九六二年在此見報的。
──2013年10月19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2月1日)
2022年2月2日 星期三
許定銘:新春懷舊錄之二
蘇屋村是廉租屋,在社會意義上是「房屋協會」為低收入市民提供的廉價居所。當時我們一家七口,被分配至可間兩房一廳,實用三百多呎的石屎居所,樓高十二層,有升降機、私家廚廁,騎樓可遠眺長沙灣和昂船洲,視野一流,才一O四元月租,比私家樓還要漂亮。
蘇屋村向荔枝角那面走,不遠山邊有天主教墳場側的木屋區;向深水埗方向走,有沒私用廚廁的七層徙置區李鄭屋村,都是貧民區,這兩處的不良少年多的是,知道蘇屋村的少年人手邊零用錢鬆動,經常過來揾食。
事實上,蘇屋村居民的父母們一樣疲於生活奔波,少年人學校生活以外,活動空間甚大,每幢樓乘升隆機去到頂層,有樓梯可更上一層到鎖好門的天台前,那個空間永遠不會有人到,可容十個八個少年聚賭。於是,便發生了〈黑吃黑〉這樣的生活片段。
──2022年2月
(許定銘臉書2022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