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綠詩人溫健騮(1944-1976)
蘇紹連
在《春風詩叢刊》第一期裏翻譯土耳其詩人希克梅特獄中詩的溫健騮,1944年出生,1976年去世,廣東高鶴人,在香港長大,1964年台灣政治大學外交系畢業。在台期間已開始創作,在《文星》等刊物發表詩作,早期詩風頗受余光中作品影響。
回港後,作品都在《中國學生周報》發表,並為該報撰寫論詩專欄。1968年被邀參加美國艾荷華大學舉辦的國際寫作計畫,以英文詩集《苦綠集》獲得文學碩士學位。在美期間,受國際文壇及各種社會運動的沖激,詩風為之大變;創作《帝鄉》等一系列不分行的作品,形成了個人獨特的風格。
在這個時間,除了創作之外,還翻譯了一些第三世界詩人的作品,其中譯得較多的是土耳其的希克梅特。1974年由美返港,先後在《今日世界》出版社、《時代生活》當編輯,最後在香港大學中文系任教。1975年與雕刻家文樓等創辦《文學與美術》雙月刊,正欲在香港大力推廣文學與美術的活動,不幸在1976年6月,以癌症不治逝世,年僅三十二歲。
四野幽微的蟲響
都來證實
我們美麗的沈默
台灣詩學季季刊社長李瑞騰教授有一篇論文〈論溫健騮離港赴美以前的詩〉,針對溫健騮的詩集《苦綠集》中的詩作有極為深入的研究評斷,李瑞騰說:
「以溫健騮的情況來說,原來在香港受中國三、四十年代詩的些微影響,赴台留學後,便身處六十年代台灣現代詩的氛圍了;赴美後大轉變,高舉的便是『批判的寫實主義』的大旗了。但是既已『現代』過,縱使有意揚棄『現代』詩,但是從《帝鄉》那些散文詩來看,和台灣超現實主義者商禽等人的散文詩,也還是一脈相傳。」
「一九八七年八月,三聯書店香港分店出版了他的朋友古蒼梧和黃繼持合編的《溫健騮卷》,列入『香港文叢』,內容分詩文二輯︰詩輯含《苦綠集》、《帝鄉》及『最後的作品』,計一百六十二首(註1),卷首有作者〈我的一點經驗(代序)〉,《帝鄉》有作者〈自序〉,輯之後有古蒼梧〈編後記〉;文輯包括《夜雨說詩》、《浮鼻集》、《浮鼻集外》、《文學論文》,皆報刊文章,有短篇、有長篇論文,凡八十二篇,輯後有黃繼持〈編後記〉。卷末有附錄多種︰〈溫健騮生平簡述〉、〈溫健騮創作年表〉、〈溫健騮書簡〉(〈給徐小玲〉三篇、〈給聶華苓〉三篇)、聶華苓〈到達中國的天空〉、古蒼梧〈記至友溫健騮〉,以及水晶的悼文〈還有那許多不曾完結的〉等,『是進一步了解作者及其作品的指引,頗有價值』。」
「一九八九年三月,台北允晨文化公司將《溫健騮卷》的『詩輯』別出一冊,以《苦綠集》為名,列入「允晨文叢」。從集前余光中的序〈征途未半念驊騮──讀溫健騮的詩集〉中知道編者是鄭榛(樹森),原古蒼梧和黃繼持的〈編後記〉都收進來了,附錄部分只留下〈溫健騮生平簡述〉和〈溫健騮創作年表〉。由於編排,台灣版《苦綠集》的頁數和香港版《溫健騮卷》竟然相當,後者另有四頁相片、手跡,以銅版紙印刷。」
詩人溫健騮是一位「熱血」青年,在一九六八年赴美以後受到「整個歷史潮流的衝擊」,捲進保釣運動的狂飆之中,「參加在美國的愛國活動,國是討論會;和右派鬥爭」(聶華苓語),一九七四年由美返港以後,擔任編輯寫作,「不斷的參加各種的文藝活動」(古蒼梧語),並籌編雜誌,他情緒昂揚的告訴聶華苓說他很高興回到了香港,因為『可做的事太多了』。
底下是他寫的一首詩:
〈和一個越戰美軍的對話〉
他把一塊石頭給我看。
我說:「這是石頭。」
他說:「石頭。」
他把一截喬木的枝椏給我看。
我說:「這是樹枝。」
他說:「樹枝。」
他把一杯鮮紅的血給我看。
我說:「這是鮮血。」
他說:「顏色。」
我說:「這是鮮血。」
他說:「顏色。」
苦澀的辯證語言底層下,呈現戰爭的茫然和麻木,美軍看血只是顏色,而反戰者看血是血,這是極為不同的人性。
溫健騮在三十二歲就離開人世,令人泫然,早期作品流露強烈穠麗的唯美情境,後期則受保釣運動的影響,走向批判寫實的浪潮。他的一生,呈顯詩人的熱切追尋。余光中教授更有一文《征途未半念驊騮》為其遺留詩作做了一深切剖析。
註:李瑞騰的論文《論溫健騮離港赴美以前的詩》詳見:
http://www.taiwanpoetry.com/forum/viewtopic.php?t=6144
(轉貼自蘇紹連部落格《意象轟趴密室》二00四年十二月廿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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