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2日 星期五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1

昨日書友 Milan Lee 轉發了我寫的〈那群八十四的豬們〉中一段有關李文健的文字,及〈杜漸和他的《開卷》〉;這大大的刺痛了我,令我驚醒。

我這樣答他:

我刻意不想他,不悼念他,是不肯承認他已不在了。唉,謝謝你把我與他的部分找出來。看來我不能再逃避了,

明天開始翻一些杜漸出來。

坐言起行,今早四點就醒來了,睡意全消,把舊東西翻出來,先從容易找到的做起。

以下是李文健的手稿,為拙著《書人書事》(香港作家協會,1998)寫的序

──2022年8月5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5日)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2

兩個書癡

我一九九五年移居多倫多,公元二千年回流,都是書痴杜漸引起的。

一九九三年暑假,我們參加了一次美加東西岸旅遊,抵多倫多市中心時是半夜十一點多,李文健夫婦早等在酒店大堂,他立即帶我們去參觀他密西沙加的新居。車子走了半小時,駛進一處幽靜民居的小房子前停下。那是一幢兩層高,暗紅色的新屋。杜漸說房子是新建的,移民前由兒子選的地點,他「隔山買牛」買的樓花,才剛入伙不久。

我最關心的當然是他的書房。我一九七O年代初識正在編《開卷》的杜漸時,他住在大坑一層舊樓裡,一進門分開兩方向的走廊:向左是房間和厨廁,向右則是擺滿書架與書的騎樓書房,和住家明顯隔開,在書房招呼朋友、寫稿或聽音樂,完全不會影響家人。一排採光極佳的向街玻璃窗,照到書枱上,照進書架裡,一目了然,坐在那兒寫稿,相當愜意!

可惜杜漸說因為是新搬進來,書還是一箱箱的擺在地庫裡,看不到,頗覺失望!不過,他的一番話卻吸引了我:多倫多的愛書人多用地庫作書房,你看我這裡有七百幾呎,間了書櫃可存過萬藏書。定銘,你不妨也考慮考慮!

回去以後我坐言起行。因為我計劃到多倫多開書店,很快的,批文就來了。一九九五年初,隆冬時節,我又到多倫多探杜漸,在客廳閑談間,透過玻璃窗看雪景,見對面有人在插「For Sale」的牌子,我一時興起,哈哈,看房子去!

豈料這一看房子,注定我們要做鄰居。我對那房子一見鍾情的原因不少,其一是才兩年的新房子,沒有那些幾十年舊樓的霉味;其二是舊業主簡單,一對年輕的藝術家夫婦,女的是上班族,男的藝術系畢業,在家雕刻「加拿大雁」,上了色再拿到公司去寄賣。

不雕刻時,在家裡的牆上繪油畫。我最喜愛的那幅油畫,繪在厨房內的一幅牆上,五呎乘四呎的大油畫,背景是綠草如茵的大草場,兩大一小胖嘟嘟的綿羊正享受家庭樂,明顯是屋主人夫婦成家買了房子,打算在此生兒育女,落地生根。豈料不過年多,孩子未來,卻先來了經濟崩潰的巨浪,失業了,找不到新工作,只好賣了房子,回到學校重當學生。

我和杜漸對門而居,做了鄰居以後,樂事多籮籮,那當然是另一個故事了。這裡特別要提的,是我們都把地庫書房裝修好,他那兒七百呎,我這邊一千呎,藏書總有兩三萬,夠這兩個書痴忙的了!

──2014年5月1日

圖片說明:

1.廚房牆上的一家三口是繪在牆上,再加上畫框的壁畫,拆不走的。

2.和3.在杜漸未裝修的書庫裡。

4.我多倫多地庫書房一角。原先這兒是塵鋪的地牢,我請人鋪了天花和地氈,加了間客房。杜漸和我買了些現成的木架回來,安裝成很够力的書架。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5日)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3

李文健和我雖然同是「書癡」,但性格上頗有不同:

我是個好動的大花筒,不肯安安定定的呆在家裡,日間兩餐都光顧酒樓,一有空閑就往外跑,那輛新買的「愛花郎」(Avalon),只用了四年幾,就跑了十六萬公里。在加拿大,東至愛德華王子島(Prince Edward Island),西至維多利亞(Victoria)都開車去到。後來還南下美國洛杉磯,轉黃石公園……,旅遊文稿,至今未寫完。

李文健則十分內向和節儉,鄰居五年,未見過他出遊。他兒子大成,在匹兹堡(Pittsburgh)大學作醫學研究,隔三幾個月,他們夫婦就會煮幾味小菜,開六七小時車南下探仔,住三兩天回來,就是他的長程旅遊了。平日從來不外出酒樓進餐,找到兩張與他們在酒樓拍的照片,珍貴!

後記

哎喲,第一張不是酒樓的,是他的朋友黃端裔家裡。

黃端(通常這樣叫)種了冬瓜,做了冬瓜盅。

黃端有三兄弟,他最大,據說是某名文學家的兒子,一時想不起來。

有人認識他?

──2022年8月6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6日)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4

李文健是個「宅家」的人,他甚少外出,那麼,在家裡幹甚麼呢?

他除了讀書、寫稿以外,還喜歡聽音樂,看卡通動畫,自學水墨,到大學去由基本開始學油畫。至於看書嘛,文學、科幻,藝術和推理的都愛,一個那麼愛讀書的人,是不需要出街的,書和房子加起來,就可以困他一生。

除了藏書的地庫,他家裡到處是書:客廳、飯廳、休憇廳和走廊,都存了書架,掛了藝術品。圖一和二,是一九九五年二月八日拍於他家客廳的,我們就是坐在這兒,透過窗見到對面揷牌賣屋而做鄰居的。

圖三的雪景,是我站在家門前拍的,左邊第二間,較淺色的那間,就是李文健的家,兩層高,千五呎。大家看到雪地上有一小小橫白?那是個屋前的平台,他每天都會在平台上飲茶、抽煙,間中抽煙斗,煙癮不少,後來不知是否戒掉?

一見他抽煙,我就過去,話題一打開,往往就是一兩小時。

──2022年8月7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7日)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5

李文健家,除了書,就是牆上很多掛牆藝術品,此中最有價值的,是他外祖父潘達微繪的「血畫」。此人乃係民國猛人,你上網查查就知。

那幅「血畫」找不到照片,這種幾十年前的硬照真難保存,翻了幾次都找不到,繪的是甚麼?一點也不記得,只記得是幅極淡,淺啡色的畫,原來滴血繪在畫紙上的東西,多年後會褪色的,如今不知還存在否?

不見「血畫」,却找到一幅黏貼藝術品,記不起是甚麼來龍去脈,也不知是誰如何製作的,也製了畫架掛在牆上,我們一家還用它作背景拍了一照。

至於另一幅,李文健笑容可掬地讓我拍的,則是他自己的作品〈花和尚〉,是他最滿意的一幅,送給我了。

──2022年8月8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9日)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6

我在二零零零年七月曾寫過一篇〈漫談望雲與《黑俠》〉,發表於二零零一年一月的《鑪峰文藝》第五期,後收編拙著《醉書室談書論人》(香港創作企業有限公司,2002)中,其中有一段是李文健提供資料的,非常有趣,僅錄如下:

他(杜漸)說:「先母是望雲迷,當年不僅在報上追讀《黑俠》,小說一拍成電影,立即帶我去看。雖然當時我只得幾歲,但六十年後的今天,印象仍非常深刻,是因為演黑俠的吳楚帆。」

杜漸續道,「事關看過電影不久,日軍轟炸香港,我們逃到防空洞內避難。剛巧吳楚帆也躲在同一防空洞內,我一見到他,便大叫『黑俠!黑俠!』

「當時防空洞內有一名孕婦正要分娩,洞內只有家父是醫生,可惜他給炸傷了腿,無法動彈。只好口述指導吳楚帆替那名婦人接生。

「小孩終於順利出生了!這件事,吳楚帆的自傳裏不知有無記載?」

我當時手上有一套甚少見,望雲的《小夫妻》,杜漸說未見過,我便送了給他。

──2022年8月8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9日)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7

整理與李文健往來的信札,得十餘通,主要分兩個時期,一是九三年我往多倫多旅行前後及申請移加時期的,一是二千年我回流後的。

這些信札大多是用傳真機溝通的,早期的傳真機「九流」,信件放久了,褪色相當厲害,如圖二,是杜漸給我的,如今幾乎看不到。其餘則是我傳給他的,原稿仍在,就很清晰了。 這十幾通信札,多談私事,不便公開,選了幾張與書有關的,大家可以讀讀,了解那年代的我們。

──2022年8月11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12日)

懷念那段悠閒的流金歲月──悼李文健(杜漸)8

李文健給我的信件中,寫得較長的是二零零二年九月的這封,兩頁紙滿滿的,超過一千字,選了部分與我有關的收在此。

信中提到我借了望雲的《黑俠》未還,唉,何止《黑俠》,我手上還有六七本侶倫親筆簽名送他的書當時也在我手上,如此貴重的東西是怕寄失,不敢寄。後來終於有機會親手還給他,他隨即轉手給了小思的特藏館,可見其豁達。

朋友們常鼓勵我寫小說,尤其海辛、林蔭,也不知催了多少次,這幾年在洛杉磯已定下來了,開工寫那早在心中的長篇,似乎也該動工了!?

──2022年8月12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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