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5日 星期三

胡國賢:《倚晚晴樓詩稾》 胡國賢古典詩集後記:寫詩六十年有感

其一

操觚率爾未炫才 觸感抒懷寄樂哀
非為呼號非為控 罪知在我待清裁

其二

新詩多舊作 舊體乃新成 古典融今意 今詞蘊古情
半生枯筆弄 滿紙陷蛙鳴 花甲終無悔 從心豈與爭

其三

新詩樂道津 舊律試鋪陳 粵藝邯鄲步 庸才敝帚珍
逾稀文漸淡 屆耋墨難醇 不死非為賊 垂鈎豈望臣
矢遺猶善飯 筆動但哀麟 莫怨黃昏近 晴樓倚晚淳

屈指一算,從事創作原來已逾六十年。打自1961年創辦文秀文社開始,我和文學早已結下不解之緣。不過,前四十多年,我主要是以「羈魂」這個筆名創作新詩。到了近十多年,我才回歸傳統,寫了不少舊詩,尤其近體絕律,還嘗試編撰粵曲、粵劇呢!

正如我在《詩路花雨》一書中所說,我有一個很「古典」的童年。在「連環圖」、「廣播劇」,以及「粵語戲曲片」的薰染下,我整個小學階段,可說是沉浸於自以為的「古典」氛圍內,儘管那時候對真正的「古典」根本不甚了了。誰料升上中學後,受了當時「文社熱潮」的沖激,我竟全然改轅易轍,轉向「現代」文學創作,並由是「一去五十年」 ……。

雖說當年寫的是「新詩」,不少論者卻指出,我的新詩養分,主要還是源自傳統,尤其古典詩詞;譽之者許為「深於古文」;毀之者詆為「惡性文言」。其實,我也曾一度滿懷野心與信心,企圖揉合古今,標榜要創作出以「古典為貌,現代為神」的「實驗新詩」呢!

說也奇怪,退休後這十多年來,新詩如酒的激情大大銳減,而舊詩若茗的蘊藉卻日益深濃。――是「古典」童年那根深柢固的無形力量,還是「現代」暮年那江郎才盡的無奈轉向?不過,我始終認為,無論古典、現代,任何創作怎也離不開生活,更脫不了現實。雖說新詩沒有固定形式,作者卻要「相體裁衣」地,以不同形式手法,呈現每首作品中的「真深新親」之情;相對來說,舊詩儘管必須依循一定格律,有若「帶鐐起舞」,但如何能自重重拘限中,展現同樣「真深新親」之情,亦是莫大考驗。其實,詩歌根本無分新舊,同為詩人提煉自生命的心血結晶。「以古典為貌,現代為神」,不也可以如此體認?

回說這本集子,取名《倚晚晴樓詩槁》,純因家居書房向西。黃昏晚晴,日光反照,滿室燦然,直教人有「不知老之將至」之感,故取山谷「快閣東西倚晚晴」句意自勵。此外,我之醉心粵曲、粵劇,全因小時迷上唐滌生的《帝女花》;大學時,還刻意到圖書館考查該劇出處,才知悉源自清代黃韻珊《倚晴樓七種曲》同名雜劇。後來,為附唐氏驥尾,便把黃氏七曲之另一劇目《桃谿雪》,拿來改編;可惜,因家庭、工作關係,加以當時以新詩創作為主,一再延宕,至退休後才能完稿。可幸的是,該劇終於去年六月假高山劇場首演。――從「倚晴」到「倚晚晴」,不啻是我人生不同階段的見證!

最後,感謝何文匯兄惠賜序言、單周堯兄為書名題字。當然,還有譚福基兄的遺序。猶記兩年多前籌劃這本集子之初,福基兄已急不及待,要「先序為快」。回想起來,若非如此,何以倖存兄之雅意?只是,如今書始成而兄已去,寧無憾焉!

《民權時報》2022年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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