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5日 星期五

陳逸華說淮遠

今年的臺北詩歌節,淮遠是受邀的國際嘉賓之一,他剛剛抵台那天,我們約了一起晚餐。見到面的時候,淮遠先自承,腸胃出了點狀況。

「下午我去吃了滷肉飯。在旅遊指南上看到推薦了幾家離酒店不遠的店舖,就想過去嚐一嚐。結果進到店裡坐下來之後,前後左右的客人都講著粵語,我心裡一驚:中計!」淮遠表示,「OO滷肉飯你知道嗎?」我搖搖頭,完全沒聽過的店名。淮遠接著說:「我就是在哪裡吃的,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晚上我們點少一點吧。」

淮遠的文字怎麼棉裡藏針,就不多談了。與其說我傾心那扎人又不帶刺的意在言外,毋寧是折服淮遠如何養成為現在的淮遠的過程。尤其是在眾人理所當然的世俗道德下,淮遠自有一套自己理所當然的界線,乍看似乎荒謬虛浮(是,我即眾人之一),卻又明擺著固若金湯。以至於讀他的文章他的詩,常常會笑著笑著就哭了。

這四個月來,香港的局勢持續緊張,各種衝突天天上演。我們可以看到為了人權民主、為了公理正義挺身而出的年輕人,也可以看到一頭星雪,將腳踩在狗臉宣傳單上,或比著倒讚手勢的淮遠。那是他身體力行的理所當然,也是擇善固執的反骨逆鱗(看!我仍是眾人之一)。

晚餐之後,食肆老闆娘招待了毛豆漿,別說淮遠,我也從未聽過這種飲品。淮遠說一定要和淡綠色的毛豆漿合影,既然不能痛快地喝,就留個念想,下回來台絕對不先去饞什麼仆街的滷肉飯了。


淮遠在素葉的出版品。


晚近的舊作與新作,以及一本由紙商送紙、印刷廠友情助印的非賣品。還有一本即將問世的詩集,將來也會一起合影。


剪貼冊最最最難得!數位印製20冊,每冊都有編列號碼和收藏者,一個蘿蔔一個坑。《淮遠剪貼冊》是「剪報影印珍藏版」書系的第七冊,背後勞心費力耗時出資的陳進權是功德無量的最大功臣。


剪貼冊的第一篇剪報,已經是45年前了。


當晚有機會品嚐毛豆漿的,除了淮遠夫婦和我,還有型男大叔藏書家高苦茶。苦茶是聯經作者,也是淮遠讀者,僅於今年臺北書展活動後簽書時碰過一次面,而淮遠竟當下就認出來了:「我記得啊,苦茶這個筆名太特殊了!」

回應:

淮遠:哈哈看旅遊指南的是內子,我不看的。

陳逸華:我知啊,只系唔好意思曝光箭靶。😆

淮遠:陳逸華,內子說你厚道,沒「篤」她出來。又,你送的《一日一紅樓》,她每晚翻一次,再謝。

陳逸華:但你一直把嫂子供上來!😂😂😂
謝謝喜歡《一日一紅樓》,這本我自己也愛。

陳逸華臉書2019年10月24日)

2019年10月20日 星期日

許定銘:寫在《亂翻書.樂無窮》之後


二OO八至二O一二年間,我在報上寫一圖配四五百字的書話,很受內地人歡迎,甚至有人私自把它們輯成《許定銘書話一百篇》之類的合集到網上發表,似乎傳得很廣。文章受歡迎,寫得特別起勁,竟埋首寫了七百多篇。這些書話大致分:中國現代文學的、香港文學的和兩岸三地及南洋的三類。

其後陸續整理出版,屬於中國現代文學的,已出了《書鄉夢影》(香港初文出版社,二O一七)和《醉書小站》(香港初文出版社,二O一八);香港文學的《從書影看香港文學》兩卷,估計在年內分上下冊出版;如今大家見到的這冊《亂翻書.樂無窮》則是包括了兩岸三地及南洋的那種。

我在香港開書店二十年,主要目的是方便自己閱讀,因此賣的書除了港台及內地的文學書外,還有些是流行的言情小說、科幻、武俠、推理、獵奇……之類的雜書,甚至是絕版舊書。而《亂翻書.樂無窮》中所談的,就是這些書。所謂「亂翻書」,絕非胡亂的翻看,而是隨自己的心意而翻,是在搞文學之餘,調劑一下心態的尋樂卷。

這些文章在報上發表時,除非遇到驚喜的前任書主的留言,我多以封面配文。封面是書的外型,就像人的外貌,能否獵得讀者的歡心,這是首要的條件。其次,我覺得版權頁是書的出世紙,不同的版本往往可以有不同的內容,也可能有作者不同的前言後語,可供研究者探究,其重要的程度絕不亞於封面。但在報上發表時,限於編幅,只能配一圖,取捨其實相當困難。如今出單行本,不受此困擾。於是,封面和版權雙飛,增加了不少樂趣及意義,至於少量只發一圖的,不是書到手時已沒了版權,就是寫稿、製圖時疏忽,忘了,到如今才追悔,是無可奈何!

校對本書時,發現有些作家在我寫文時是在世的,但如今編書時則已逝,像紀弦、黎錦揚、張充和等,我只在文中補上他們不在的年份,其餘則一如初稿不變,行文或怪怪的,卻保持了原文的「初味」,供大家細品。

本書得以出版,感謝詩人路雅背後發功,小友黎漢傑多番奔波及各方友好的大力支持,特此致謝!

──2019年7月

2019年10月5日 星期六

許定銘:千里送鵝毛──人生長河的雪泥鴻爪之十

如今讀報,我是先丢開馬經、波經和娛樂那三叠紙,然後隨意瞥一瞥副刊的標題,看看有無吸引的題目,待一會看完新聞後再細細品味。

那日留意到一篇叫〈千里送鵝毛〉的,本想留到讀完新聞再看,可惜後來事忙,忘了。不知道是誰寫的,更不知寫的是甚麼。

我之對「千里送鵝毛」有興趣,是因為小時候收過一次「物輕情意重」的禮物,印象非常深刻!

約一九五四年,我住在旺角通菜街二C號二樓,向西,位於登打士街及豉油街之間。

我之說二C號,而不說二號C,是因為那時的編制與現在很不相同。我們住的「二號」,是一排五、六幢四層高的戰後唐樓,二A與B號是同一幢的左右,用同一條樓梯;二C與D號是第二幢,用同條樓梯,餘類推,好像去到二H號,差不多佔了半條街,我估計是戰前的二號拆卸重建的,此所以有那麽多二號。

這種約八百呎的舊樓,主要分騎樓房、中間房和尾梗房。前梯用以正常出入,除了住客,常有上樓賣腸粉的,一手携藏火水爐蒸着腸粉的金屬箱,一手握較剪扎扎響的上樓叫賣,間中也有道友躺在轉角處「追龍」;後梯在廚房後,是倒夜香和垃圾婆出入的,一般很臭,卻是我平日温習的好去處,因為夠寧静,不會有人來打擾。

那時候騎樓房吉了,待租。我們一家四口租住不透光,没窗口的中間房,住尾房的包租婆是個二十出頭未幾的少婦,身材略胖,愛穿上下同花紋的大襟衫,我們叫她梁姑娘,她常說:大家都是走難落來的,要互相扶持。她對我們一家很和藹,尤其喜歡我,常摸着我的頭說,要用心讀書,長大了不用捱窮。

那時候我讀小二,妹妹讀小一。某日放學回家,梁姑娘攔着我們:「你媽媽生了個弟弟,在房內睡了,別吵他們。」

梁姑娘把妹妹帶到她的房間去,我惦掛着媽媽,便寫了張字條,從門板下伸進去,大意是說:我們放學回來了,梁姑娘照顧妹妹,我則如常到後樓梯讀書去了。

黃昏爸爸放學回來,放我進屋內,梁姑娘笑着對爸爸說:「睇吓你個仔D文寫得幾好!」

爸爸收了字條一看,給了我一個大拇指:「你咁鍾意佢,不如收咗佢做契仔。」

梁姑娘大笑擁我入懷。

自後她對我更好,間中還帶我去域多利戲院看電影。那年代看電影是高級消費,一張後座票四毫,可夠吃一餐飯的。故一此,管理十分寬鬆,成人多帶一兩個小孩進埸,坐在腿側,不會有人查票。

印象最深刻的一齣電影是國語片,記不起戲名,內容卻仍記得:是說一對刧後重逢的情侶,女的在戰亂中失去了貞操,不敢告訴情人,只寫了封信,偷偷潛入男友的房間,放下一朵白花和一朵紅花,在信內說:如果原諒她,第二天戴白花見面;如果不原諒她,就戴紅花……

但因擺放不好,信和紅花掉到床底去了。第二天,男人便戴着白花去見她……

戲看完了,梁姑娘眼濕濕告訴我,我是有個契爺的,他在台灣當軍官,不知何時會回來。

轉眼快過年了,通菜街封了路,在馬路上搭了棚架,各式各樣的年宵攤位一下子搬過來,有賣年貨的,有賣衣服的,有打鑼打鼓的,有舞獅的……吵過不停,我們挨在騎樓的窗前看熱鬧。梁姑娘還教爸爸媽媽炸煎堆 、油角、蛋散……,是我們在香港生活最熱鬧、最高興的新年。

新年中的某一日,梁姑娘出街回來,很高興的擁着我,說她快要離開香港,到台灣跟契爺團聚了。那時候大概我還未了解到别離是甚麼滋味,只記得梁姑娘說契爺在信中說,知道收了我這麽一個契仔,非常高興,還特意寄來一盒酒心的朱古力,當是我上契的禮物。

朱古力!甚麼是朱古力?

一顆顆深色的糖,丢進口裏立即溶化,溶成一道小小而極甜的熱流,從喉嚨流進去,蓋過了在寒流中瑟縮的颤抖,蓋過了班主任老師的叱喝:「許定銘,咁凍嘅日子,都唔着校褸,恃大隻……」而事實上我連冷衫也没有,怎會有校褸……

那盒初嚐的酒心朱古力,一直甜到近七十年後的今天。而附在信件中的一張證件照:一個穿着軍服,眉清目秀的年輕軍官,戴金絲眼鏡,正深深的凝視着我……,翻到背後,寫着:王慶麟。

我和梁姑娘的故事,只是我人生長河上一道糢糊的小風景,原本是無甚可記的,起碼我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不過,最有趣的是王慶麟那張照片卻一直跟着我,直到最近搬家竟還出現,算是奇蹟,或許正是它要我記一記這段緣!

凡我輩寫現代詩的朋友都應該知道台灣的瘂弦,他的原名正是王慶麟。瘂弦是一九三二年生的,正與梁姑娘及她的夫婿王慶麟很接近。軍中兩個年齡相若的王慶麟不知當年是否相識?我的契爺王慶麟不知是否也寫詩?

認識瘂弦的朋友不妨把本文傳給他求證!

──2019年10月

2019年10月1日 星期二

許定銘:八方尋訪談《文藝》




一九六O年代初開始學習寫作時,我曾是現代主義的信徒,因出道太遲,《詩朶》、《文藝新潮》、《新思潮》、《香港時報.淺水灣》等早已成為歷史名詞,但對於當時出版的《好望角》和《文藝》則非常喜愛,期期追讀。

《好望角》初期是報型,後來改成三十二開本,頁數不多,看似非常單薄,加上此刊重視翻譯及前衛學術理論,發表創作的篇幅自然不理想,對一個全力追求創作的中學生來說,雖然覺得它深奧,卻是追隨、學習的好領域。

《文藝》則是十六開本的雜誌,頁數不少,每期可刊好幾萬字,頗能滿足少年人「貪多」的欲望。加上它發表的作品既有前衛的現代主義,也有傳統的現實主義,而且重創作而少談理論,較容易為大多數人接受。

《好望角》創刊於一九六三年三月,至是年十二月止,共十三期,歷時不足一年,據說每期的銷量是一千本左右;《文藝》一九六三年七月創刊,出至一九六五年一月的第十四期止,再加上前期創刊於一九六二年六月的《華僑文藝》,前後出版共二十六期,歷時近三年,每期印三千本,能銷二千多。

《文藝》的出版時空及銷量均遠較《好望角》為多,然而,在讀者及研究者的領域中,知道《好望角》的卻遠遠多於《文藝》,這正正是馬輝洪整理《遺忘與記憶—丁平及其時代訪談錄》要探討的原因之一。

我一九八六年一月發表於《香港文學》第十三期的〈從《華僑文藝》到《文藝》〉,應該是較早提到《文藝》的文章,其後雖零零星星都有人談《華僑文藝》和《文藝》,卻一直沒有人全面整理及研究這本文藝期刊。

直到二O一二年的某天,馬輝洪來找我,商借我手上的《華僑文藝》及《文藝》,說是想透過整理這種期刊,從而探討臺灣與香港的文化交流。馬輝洪是香港中文大學的圖書館人,他向我借《華僑文藝》及《文藝》,說明此刊十分珍貴,我手上的那批,應該比圖書館要多,希望他在研究完他的專題後,把它們留在中大的圖書館珍藏,讓後來者繼續使用。

二O一二年六月我接受馬輝洪訪問的〈文學路上的良師〉,應該是這個計畫的第一篇。我在那次訪問中提出了:如果要全面了解丁平和《文藝》,必須訪問盧文敏。此人是我的前輩,畢業於臺灣師範大學,熱愛文藝的熱忱遠超於我。據說他是中學教師,原本可以過優裕的生活,偏偏因對文藝的出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辭去教職以後,全身投入寫作與出版的大洪流,後來更跑到臺灣的文藝界去發展,正是港臺兩邊走,了解港臺文化交流的主要人物。我說盧文敏是了解《文藝》的鑰匙,是因為他在港奮鬥期間曾是《文藝》的編委之一,作為內部人的盧文敏,自然非常清楚《文藝》的來龍去脈。

可惜的是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我聯繫了他的「師傅」慕容羽軍,仍見不到他。最後還是柯振中有辦法,他在洛杉磯師大的同學會中找盧文敏,卻是無人知道;最後用了他的原名盧澤漢,終於找到了他的電話。柯振中、盧文敏和我隨即見面歡聚,馬輝洪順勢也訪問他,寫成了〈文學理想的追尋〉,對丁平和《文藝》的了解才跨進了一大步。

經過了這次訪問,勾起了盧文敏的出版欲與創作魂,其後他出版了短篇小說集《陸沉》(香港:練習文化實驗室,2017)和《悶雷》(香港:初文出版社,2018),又不停創作新詩,幾乎天天有新作面世,再度活躍於中港詩壇……,雖然這只是題外話,其實也算是馬輝洪探討丁平的副產品。

自二O一二年六月我接受馬輝洪的訪問起,其後他訪問了夏傳才、辛鬱、張健、司馬中原、盧文敏……等十四人,這些人物包括了丁平的朋友和學生,可以從各個角度去了解丁平在文學國度的努力及奉獻。一篇篇訪問稿陸陸續續出現,至二O一八年十一月訪問張默的〈詩人的願望〉止,這十餘篇訪問共花了七年時間,飛臺灣的次數也不少,可見馬輝洪的恆心與韌力實在令人佩服!

在本書訪問的這批人中,夏傳才是國內的,是唯一談丁平早年在內地生活的史實,其餘臺灣的有向明、綠蒂、涂靜怡……等七人,香港的有古兆申、李學銘、草川……等六人,比例接近,正好符合了他「探討臺灣與香港文化交流」的主題。這批訪問除了問及被訪問者與丁平交往的經過,還問到他們怎樣與文學結緣的史實,很可以作為他們個人勇叩文壇大門之歷史來看。

這十多篇文章中,我特別重視的是訪問辛鬱的〈覃子豪、丁平與《華僑文藝》〉和附錄中馬輝洪的〈一九六O年代港臺文學交流的場域—以《華僑文藝》為考察中心〉。

辛鬱是覃子豪的得意弟子,他是最早透過覃子豪投稿給《華僑文藝》的臺灣詩人。覃子豪病逝,辛鬱組織了追悼特輯以外,還負起《文藝》與臺灣作家的「橋樑」重擔,是最了解《文藝》臺灣部分的人物,資料珍貴且可信性高。

《華僑文藝》和《文藝》一直少人談及,其港臺現代文學交流的作用是大眾未曾發現的。馬輝洪花了七年時間東奔西跑、左問右問,閱讀了全套雜誌,最後寫成的這篇〈一九六O年代港臺文學交流的場域――以《華僑文藝》為考察中心〉,不僅是研究丁平與《文藝》的重點成果,還是港臺現代文學交流的引子,是另一本鉅著的起點,我們拭目以待!

二O一九年六月

(按:這是為馬輝洪編著《遺忘與記憶──丁平及其時代訪談集》所寫的序言。)

許定銘:罵人的藝術──人生長河的雪泥鴻爪之十一

《罵人的藝術》是梁實秋的名著,不過,今日不談書,談人。

一九七O年代中期,我在灣仔軒尼詩道開二樓書店,專售內地出版的文史哲新書及絕版舊書。

常來的客人中,有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他遞給我的名片是「政府放射治療師某某」,住寳翠園。我稱他「某某」,是因為我完全忘記了他姓甚名誰。不過,他相當有趣,每次進店裏來,總是一開口就問「有没有梁實秋《罵人的藝術》?」

其時梁實秋在台灣,要買他的書,應到南天、集成或文藝書屋等專賣台灣書的書店,而他偏偏要到我們這種專售內地文史哲的二樓書店來,當然買不到書。

之後,每逢假日,他依然常來,依舊問我要《罵人的藝術》,然後到書架前瀏覽一遍,找我閑聊,逗留二三十分鐘,沒有買書就離開。日子久了,我心裏暗稱他為「罵人的藝術」,自然忘了他的姓名。

如是者幾年過去,「罵人的藝術」還是逢假日必到,找我閑談。我明白愛看書的人少朋友,也樂得招呼他,多個人為書店做「媒」。後來我的書店搬到北角去,路途遙遠了,「罵人的藝術」也來得較疏了。那時候我賣的台灣書多了起來,自然有了梁實秋《罵人的藝術》,但賣得更好的,則是他的《雅舍小品》。

忽一日,「罵人的藝術」來,語我他已退休,很快會移居加拿大的卡加利。他還給了我地址和電話,叫我有機會去探探他。自後再没見過他了。

世事難料,想不到幾年後我也移居加拿大的多倫多,但和他的城市相距甚遠,乘飛機都要四五小時,自然没有來往。

一九九六年我忽發奇想:要駕車横跨北美洲,從多倫多開始,經温尼柏、卡加利……西行至溫哥華、維多利亞;再南行,經西雅圖、三藩市,直底洛杉磯探孩子。

途經卡加利,我搖電話給「罵人的藝術」,要請他飲茶。他竟然婉拒,說在電話談談即可。

我不敢强人所難。當年移居加拿大,有錢人去温哥華,次一級的去多倫多,去經常攝氏零下二三十度卡加利的,身家多僅可餬口,拿着份退休金「搣搣吓」,他雖然是香港政府的放射電療師,有長糧食也不肯多消費,朋友來了也不敢盡地主之誼,真慘!

回頭說說梁實秋,查他的年表,沒說來過香港,但我確實在一九五O年代的香港見過他。

有一個時期,我和父親同校,他教中學,我讀小學;小學放學的時間要比中學早兩三小時,他指定我在圖書館看書等他。

忽一日父親到圖書館找我,說要帶我去見一個很有學問的公公。

我們走到借書處背後,一間兩三百呎,到處都是書堆的房間。忽地一個頭髮花白,戴厚厚眼鏡的老人從書堆內站起來。父親說他是台灣著名的教授,世界知名的莎士比亞專家,是來香港開學術會議的。

他們用國語嘩啦、嘩啦的攀談,我懂一句,没懂兩句,自然沒興趣聽,更不知道那就是大名頂頂的梁實秋!

──2019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