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日 星期二

許定銘:八方尋訪談《文藝》




一九六O年代初開始學習寫作時,我曾是現代主義的信徒,因出道太遲,《詩朶》、《文藝新潮》、《新思潮》、《香港時報.淺水灣》等早已成為歷史名詞,但對於當時出版的《好望角》和《文藝》則非常喜愛,期期追讀。

《好望角》初期是報型,後來改成三十二開本,頁數不多,看似非常單薄,加上此刊重視翻譯及前衛學術理論,發表創作的篇幅自然不理想,對一個全力追求創作的中學生來說,雖然覺得它深奧,卻是追隨、學習的好領域。

《文藝》則是十六開本的雜誌,頁數不少,每期可刊好幾萬字,頗能滿足少年人「貪多」的欲望。加上它發表的作品既有前衛的現代主義,也有傳統的現實主義,而且重創作而少談理論,較容易為大多數人接受。

《好望角》創刊於一九六三年三月,至是年十二月止,共十三期,歷時不足一年,據說每期的銷量是一千本左右;《文藝》一九六三年七月創刊,出至一九六五年一月的第十四期止,再加上前期創刊於一九六二年六月的《華僑文藝》,前後出版共二十六期,歷時近三年,每期印三千本,能銷二千多。

《文藝》的出版時空及銷量均遠較《好望角》為多,然而,在讀者及研究者的領域中,知道《好望角》的卻遠遠多於《文藝》,這正正是馬輝洪整理《遺忘與記憶—丁平及其時代訪談錄》要探討的原因之一。

我一九八六年一月發表於《香港文學》第十三期的〈從《華僑文藝》到《文藝》〉,應該是較早提到《文藝》的文章,其後雖零零星星都有人談《華僑文藝》和《文藝》,卻一直沒有人全面整理及研究這本文藝期刊。

直到二O一二年的某天,馬輝洪來找我,商借我手上的《華僑文藝》及《文藝》,說是想透過整理這種期刊,從而探討臺灣與香港的文化交流。馬輝洪是香港中文大學的圖書館人,他向我借《華僑文藝》及《文藝》,說明此刊十分珍貴,我手上的那批,應該比圖書館要多,希望他在研究完他的專題後,把它們留在中大的圖書館珍藏,讓後來者繼續使用。

二O一二年六月我接受馬輝洪訪問的〈文學路上的良師〉,應該是這個計畫的第一篇。我在那次訪問中提出了:如果要全面了解丁平和《文藝》,必須訪問盧文敏。此人是我的前輩,畢業於臺灣師範大學,熱愛文藝的熱忱遠超於我。據說他是中學教師,原本可以過優裕的生活,偏偏因對文藝的出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辭去教職以後,全身投入寫作與出版的大洪流,後來更跑到臺灣的文藝界去發展,正是港臺兩邊走,了解港臺文化交流的主要人物。我說盧文敏是了解《文藝》的鑰匙,是因為他在港奮鬥期間曾是《文藝》的編委之一,作為內部人的盧文敏,自然非常清楚《文藝》的來龍去脈。

可惜的是此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我聯繫了他的「師傅」慕容羽軍,仍見不到他。最後還是柯振中有辦法,他在洛杉磯師大的同學會中找盧文敏,卻是無人知道;最後用了他的原名盧澤漢,終於找到了他的電話。柯振中、盧文敏和我隨即見面歡聚,馬輝洪順勢也訪問他,寫成了〈文學理想的追尋〉,對丁平和《文藝》的了解才跨進了一大步。

經過了這次訪問,勾起了盧文敏的出版欲與創作魂,其後他出版了短篇小說集《陸沉》(香港:練習文化實驗室,2017)和《悶雷》(香港:初文出版社,2018),又不停創作新詩,幾乎天天有新作面世,再度活躍於中港詩壇……,雖然這只是題外話,其實也算是馬輝洪探討丁平的副產品。

自二O一二年六月我接受馬輝洪的訪問起,其後他訪問了夏傳才、辛鬱、張健、司馬中原、盧文敏……等十四人,這些人物包括了丁平的朋友和學生,可以從各個角度去了解丁平在文學國度的努力及奉獻。一篇篇訪問稿陸陸續續出現,至二O一八年十一月訪問張默的〈詩人的願望〉止,這十餘篇訪問共花了七年時間,飛臺灣的次數也不少,可見馬輝洪的恆心與韌力實在令人佩服!

在本書訪問的這批人中,夏傳才是國內的,是唯一談丁平早年在內地生活的史實,其餘臺灣的有向明、綠蒂、涂靜怡……等七人,香港的有古兆申、李學銘、草川……等六人,比例接近,正好符合了他「探討臺灣與香港文化交流」的主題。這批訪問除了問及被訪問者與丁平交往的經過,還問到他們怎樣與文學結緣的史實,很可以作為他們個人勇叩文壇大門之歷史來看。

這十多篇文章中,我特別重視的是訪問辛鬱的〈覃子豪、丁平與《華僑文藝》〉和附錄中馬輝洪的〈一九六O年代港臺文學交流的場域—以《華僑文藝》為考察中心〉。

辛鬱是覃子豪的得意弟子,他是最早透過覃子豪投稿給《華僑文藝》的臺灣詩人。覃子豪病逝,辛鬱組織了追悼特輯以外,還負起《文藝》與臺灣作家的「橋樑」重擔,是最了解《文藝》臺灣部分的人物,資料珍貴且可信性高。

《華僑文藝》和《文藝》一直少人談及,其港臺現代文學交流的作用是大眾未曾發現的。馬輝洪花了七年時間東奔西跑、左問右問,閱讀了全套雜誌,最後寫成的這篇〈一九六O年代港臺文學交流的場域――以《華僑文藝》為考察中心〉,不僅是研究丁平與《文藝》的重點成果,還是港臺現代文學交流的引子,是另一本鉅著的起點,我們拭目以待!

二O一九年六月

(按:這是為馬輝洪編著《遺忘與記憶──丁平及其時代訪談集》所寫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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