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5日 星期四

許定銘:《書寫者,看見》是一部詩集

《書寫者,看見》的書影

《書寫者,看見》的屝頁和陳文發題字

《書寫者,看見》的版權頁

昔日與司馬長風談詩論文之時,他曾說過「無論以甚麼文體發表的作品,到了最佳的層次就是詩。」依這個說法,則陳文發的圖文集《書寫者,看見》(台北允晨文化,2015)就是一部詩集,而「書寫者,看見」就是優美的詩句!

陳文發是台灣著名的攝影師,獲獎無數。起先從事商業攝影,拍攝過「台灣文化藝術」及「北京胡同」等系列作品。後來受到詩意的啟發,開始拍攝「台灣作家」及「詩人群像」系列。在到作家們家裡訪問、拍攝時,注意到作家的書房各具特色,於是,透過拍攝和文字描述,把他接觸的作家完整地呈現於讀者的視線內,於林佛兒創刊的雜誌《鹽分地帶文學》發表,受文壇注視,其後把這些文章整理出版了《作家的書房》(台北允晨文化,2014),銷路甚佳。

隱地曾對陳文發說「你會拍照,如果你還會寫文章的話,那你就擁有一雙會飛的翅膀」,這應該是描述及了解陳文發最貼切的話語。

二O一一年,陳文發開始在《華副》寫專欄「書寫者,看見」,每篇以文章配合他拍攝作家形象的黑白照發表,甚受歡迎。在《作家的書房》大受歡迎的同時順勢推出了《書寫者,看見》。

在談他選擇書中的作家時,陳文發這樣說:

……台灣的作家並非只有檯面上經常曝光的那些作家,還有很多作家不見得有機會,能在顯眼的主流媒體上發表作品,他們仍持續創作著,也持續在發表作品,只是你不知道,你沒花心思去看見而已……(頁2)

陳文發的這幾句真合我心意,此所以我的書裡談的,正是與他一樣:名家以外,更多談少人知道的作家。雖然他這番話是答讀了《作家的書房》而來信的讀者,其實也是《書寫者,看見》裡的選項。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周夢蝶、杏林子、楚戈、張默、鍾曉陽……等大家,也可以讀到我們不知道的賴玉枝、沙漠、李煒、凌煙……等的臉貌。

一般談作家的文章,大多是平鋪直敘,或以說明的手法展示,但陳文發卻另闢蹊徑,以散文小說的文藝手法去抒情,還把自己也放到文中,談他們間的交往,以同景作對比,表達手法相當前衛。

比如:在寫鄭明娳的〈溺愛的方式〉時,他沒正面去寫,卻以給鄭明娳兒子Chester的信來表達,文中不單有溺愛你的母親,還有我忙碌的母親作對比,顯示出天下間的母親對她們子女的無償付出的偉大。

又如寫沙漠的〈孤獨的旅程〉時,其中有一個片段:

看著新聞照裡被火焚毀的現場,那是一部連幕劇即將尾聲的畫面,劇情走到最高潮點。導演手勢一揮「放火」。養子離開畫面。養父,下一個鏡頭,走,對對, 你這樣很好……(頁80)

文章寫的是作家沙漠給養子縱火燒死的事件,在這段的前後,不單用了時空跳接,連電影的手法都用上了,可見陳文發是刻意的求新,而且新得很好,很懾人心魄!

集中的文章,我最喜歡的,是寫周夢蝶(1921〜2014)的〈可移動的城市風景〉和楚戈(1931〜2011)的〈人生難以逆料〉。

周夢蝶長期在台北武昌街街頭擺地攤賣舊書,陳文發說他是「可移動的城市風景」,其實,他要給我們看的不是甚麼漂亮的風景,而是「負重的悲哀」:整頁般大的照片,周夢蝶似廣告板的站在那裡,手持一柄可代替手杖的雨傘,更是無意中遇雨的救命支撐,一字嘴的沉默老人,挺直身子為的是頸項掛著比生命還重要的一大袋書籍,配合周遭蕭索的冷寂使我鼻子一酸……

文中說的是陳文發與老人的一次咖啡聚,碰巧那天是周夢蝶九十一歲的生日,陳文發以筆跟他交談……這使我想起了那次與近百歲的實用書局店主龍先生筆談,他寫道「我很寂寞,朋友都死光了……」,唉,人千萬別活得太老!

負重站在街頭的周夢蝶

在〈人生難以逆料〉裡,楚戈最後對陳文發說:「……人生難以逆料,因此才叫人生,可以逆料就是仙生了,不能算人生。」這真是智者的警語,你和我都不知道下一步會遇到甚麼,我只知道我會盡快翻出陳文發的《作家的書房》,再享受一次文字與圖片的結晶!

楚戈的照片也佔一頁

——2019年7月

2019年7月15日 星期一

雜誌《紅豆》中的文青初心──陳國球談1930年代文青梁之盤

雜誌《紅豆》中的文青初心──陳國球談1930年代文青梁之盤
文:劉彤茵 編輯:彭月

《紅豆》於1930年代創刊,由梁之盤編輯,徵收各地文章。圖為第1卷6期。(受訪者提供)

《紅豆》第3卷2期內有梁之盤家業梁國英藥局的廣告。(受訪者提供)

近日偶遇友人因被以「文青」責難苦惱,旁人插話,說「文青」二字意指衣着風格,更存有做作等貶意。似乎「文青」潮流雖已過去,觀乎眾人神經依舊敏感,字義已一去不返。早前教大舉辦講座,中國文學文化研究中心總監陳國球教授恰以「文青」為題,講述本港1930年代一名重要文青梁之盤,或可從字裏行間尋回文青初心。

「不知道本地文化有多豐富,其實是我們出了問題。」陳國球說。埋首研究香港文學,他主編《香港文學大系1919-1949》時發現一個引人入勝的人物──梁之盤。梁之盤(1915-1942)不為港人廣泛認識,父親梁國英經營藥局,業務尚算可觀,另經營洗染、書報,賣煙賣酒等。梁之盤幼時生活紀錄不多,陳國球現階段得知他於1933年曾到廣州中山大學聽課,惟不肯定乃本科學生抑或只是旁聽。梁氏認識到中山大學英國文學系主任J.D. Bush(譯名:張樹寶),接觸西方文藝思潮。文獻顯示梁之盤曾多次為J.D. Bush翻譯演講或文章。J.D. Bush亦於香港生活過一段時間,參與基督教、反蓄婢、社區助弱等組織工作,關心社會。1933年12月,由梁之盤主編的文學刊物《紅豆》誕生。

以西方目光審視中華文化

所謂「成功需父幹」,藥局與文藝之於梁之盤的確密不可分。由晚清以來中國受西方軍事威脅至「東亞病夫」說法出現,「藥」在社會意識中漸漸吃重,庶民大眾經常光顧藥局。不少藥局更乘勢開闢消閒、時尚、藝文等刊物,並加入商品廣告。1918年發生跑馬地馬場大火,為香港開埠以來最慘重災難之一,短時間內燒死逾600人,梁國英藥局隨即製作特刊《馬棚遇火紀事》,現於香港大學圖書館網上資料庫可閱。陳國球表示:「特刊收錄一些回應慘劇的詩詞,另具認屍情況、醫院人數等新聞資料。即使那時梁之盤年紀很小,家庭早有這些以刊物表達人文關懷的歷史。」梁國英藥局更曾出版《人鑑》(1920年),以插畫為主配合道德教化內容,可謂本地漫畫雛形。

「1930年代很多文化刊物都只有幾期,《紅豆》卻有24期。最厲害是他的眼界,很遠很闊。」陳國球接道,同期本港有《島上》、《小齒輪》等刊物。陳國球指出新文化運動及1919年五四運動後,內地左翼思潮湧現,開始由「革命文學取代文學革命」,另一派別為新感覺、現代思潮,後者對梁之盤影響較大。《紅豆》內有大量廣州、上海、北京來稿。當時施蟄存、戴望舒一度於上海出版重要的現代文學雜誌《現代》,後來停刊,內裏許多作者亦於《紅豆》出現,交往頻繁。

梁之盤擅長以西方目光審視中華文化。例如他曾以西方現代主義分析清代神韻派詩人,為本港至中國早期比較文學開創路向。陳國球點出《紅豆》曾以整個專題介紹史詩,為華語文獻中全面探討史詩的先鋒。梁之盤在該期撰寫〈「金色的田疇」──世界史詩談〉,闡述史詩之美,並引述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論詩人荷馬,足以見其閱覽程度。他寫及史詩賦予人民的力量,「史詩作家也曾盡過懷有愛護赤子之心的老婦人的義務哩──他以柔和的撫愛慰安每個人的心坎,他以熱烈的感情鼓起各個人的勇氣,他更把散沙樣的民族中各分子的靈魂打成一片」。陳國球說,梁之盤反映香港面向世界的個性:「你說香港人很狹小嗎?不是。梁之盤連繫到不同地方的人,筆下亦盡是他探索世界的氣魄,他接觸很多外國書籍、書刊。」

察覺不同階層生命力

除評論式、介紹式文章,梁之盤寫下不少散文及詩句。陳國球估計梁之盤有多個筆名。當中,創刊號序為一首名為〈紅豆〉的詩,由「風痕」所作,加上對比寫作風格用字,陳國球推斷風痕其實為梁之盤。風痕曾以發佈詩作《蛋(蜑)歌》,以傳統神話鮫人入詩,相傳鮫人流出來的眼淚是珍珠。陳國球分析此作表達梁氏對水上人家的欣賞,察覺不同階層之生命力,非常「貼地」。〈工作間拾零〉則講述工廠女工狀況,每個分題走入不同樓層或房間,向讀者呈現整個生產鏈。文中形容「工作間不過是地獄,說得好一點,工人就是機械,不然就是煤炭,啊,只有餓死才得自由」,敏感地描述現代化、工業化與人的關係。寫至「香國」分題,梁之盤如此形容一個製作化妝品的工作間─「彷彿一朵玫瑰塞着左鼻孔,一簇茉莉塞着右鼻孔,只有香,這是香國」,文章突然明亮起來。然而梁氏刻意提及香氣其實來自人為生產的化妝霜,「只有香」強調了空洞感覺,或暗暗指涉香港。於現時話語,這些均為對「本土」好的、壞的記憶。

「他在那個時代的香港寫吉卜賽精神,跟現在都可接通。」陳國球說。《紅豆》其中一期專題為「吉卜賽」,梁氏曾翻譯J.D. Bush所寫的vagrant mood為「流浪情調」,明言不能以「拈花惹草」式的獵奇態度看吉卜賽。陳國球指出梁氏帶出的流浪精神,正如香港文學四處闖蕩的活力。就像中國古代詩歌所謂「少年遊」,其實是追尋一個感受世界的空間,他解釋:「梁之盤作為一個香港長大的年輕人,不止是局限在此塊很小的土壤,他可否接觸古今中外。現在我們常常感到生活很壓抑,可否透過文學、藝術等,去超越一個眼前局限,想像更大的世界,那下一次我們就有更多可能了。」梁之盤於1942年於澳門英年早逝,未能繼續開拓本地文學,亦被文壇日漸淡忘。陳國球無奈說,梁之盤一生也是文青。

還了「文青」一個公道

最後不得不問,怎樣才是「文青」?陳國球笑說,「不是扮出來」,也不一定有什麼文化成就:「內心有些感受、有些困惑時,就捉緊手邊的媒介,即是語言文字去表達自己。文青是一種初心,『最初觸動的心』,每個人都可以有。」此處感謝陳國球還了「文青」一個公道,或者文青是任何一個從文字接收及釋放能量的人。可以是在地鐵發帖文的你,可以是重讀一本舊繪本的你,可以是揮筆寫悼文的你。教授原定於6月12日舉行涉及梁之盤的講座,惟因應社會「有更重要的事」及學生要求而取消。講座本來是他的「暫別」活動,他也大概沒有想到訪問中說過的「初心」二字,後來不斷出現於新聞報道。陳國球坦言下學年應該不再於教大任教,「想先思考一下自己想做什麼」,但仍會參與下一輪「香港文學大系」工作。浪蕩是值得期待的,暫別後用另一條路歸來吧。

(《明報․世紀版》2019年6月22日)

2019年7月14日 星期日

許定銘:輕裝上路,辛鬱最後的詩集

《輕裝詩集》書影

《輕裝詩集》紙質柔軟,以捲筒狀藏於盒子內,使人聯想到辛鬱被投身盒內的最後狀態,使讀者戚戚然的具深層意義。

《輕裝詩集》版權頁

託台灣愛書家陳文發幫忙找到辛鬱的《我們這一伙人》,書到手時居然還有一冊辛鬱的《輕裝詩集》(新北市斑馬線文庫,2018),真是喜出望外!

《輕裝詩集》是辛鬱的最後傑作,去世前自己編好,在逝世三周年時,由好友封德屏及楊宗翰整理出版的。

封德屏在《輕裝詩集》的〈編後記〉中說,他時刻都記掛著辛鬱在逝世前交給他的一個黑色的提袋:

袋子不重,裡面是詩人辛鬱從二O一四年一月一日,到二O一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逝世前一天,每天的日記,一年又四個月二十八天,共用了五本筆記本;以及辛鬱二O一四年一月一日到六月十八日,將近半年,一天一首的「輕裝詩」,計一六八首;還有一本傳記,則是辛鬱二O一四年六月發病後開始寫的〈關於我──聊作小傳〉,兩萬字左右。(頁215)

我不厭其煩的抄錄了這段文字,是因為它記述了辛鬱三件重要的遺物:一篇二萬字的小傳,一六八首未發表未結集的「輕裝詩」和一年又四個月二十八天,共用了五本筆記本寫的日記。

「輕裝詩」如今已出版了,但小傳和日記則仍在封德屏手上,等候處理。

《輕裝詩集》厚二百餘頁,「橫式直排」本,是最適宜出版詩集的處理手法,可見編者是箇中老手。內文除了一六八首「輕裝詩」,書後還有封德屏的〈編後記〉、楊宗翰的〈生活在詩方〉和書前有魯蛟〈生活是詩的礦源〉等以外,楊宗翰還從辛鬱過去的詩作中精選了十首附於書後,讓年輕或未讀過辛鬱其他詩作的朋友,可讀到他舊日的代表作〈豹〉、〈順興茶館所見〉、〈通化街之什〉、〈貝魯特變奏〉、〈自己的寫照〉……等。此中詩評家均認為〈豹〉是辛鬱畢生的代表作,故編者以單獨一只獵豹作為《輕裝詩集》的封面。

魯蛟則認為辛鬱「才氣夠詩智高,觀察敏銳、感悟聰靈,很容易孕詩」(頁7),還說他非常多產,除了發表以外,還常常寫蠟板油印派給朋友們欣賞。

所謂「輕裝詩」,指的是它的「短小精悍」,全書的百多首,大部分在十句左右,此中有〈輕裝詩本貌〉(頁093)僅數句:

它從心底浮出
漂在人生水面
有時因為太重
立即鉛沉水底
有時分量太輕
如同灰塵飛天

即說明了它輕的是「體重」,重的是「內涵」,從表象顯示內象,用短小的句子,表達詩人的心意,捕捉瞬間的精靈。辛鬱重情重義,全書所表達的除了是日常生活上的事物,心靈上對親友的情義,瞬間閃過的思緒,均以詩句抒發,我尤其喜愛他的〈友情常青──再憶楚戈〉(頁078):

雖然弦斷
音仍在
懷念裡的長空
鳥跡蹤然無存
卻仍有一條無形的鳥道
穿達

楚戈也是十多歲離家當軍,同期隨國軍退守台灣,愛寫詩、愛寫畫……,其生活歷程,幾乎和辛鬱完全一樣,兩人相知相交超過一甲子,如此好友的離去,能不激動,能不思念!

《輕裝詩集》紙質柔軟,以捲筒狀藏於盒子內,使人聯想到辛鬱被投身盒內的最後狀態,使讀者戚戚然的具深層意義。然而,當我把書卷取出,卻得要用重物壓它三天才能捧讀,設計者似乎忘記了「書是要來讀的」,如此裝潢,頗有點吃力而不討好,嘩眾而不能取寵!

──2019年7月

2019年7月13日 星期六

許定銘:辛鬱那一伙人

辛鬱

馬輝洪知道我喜歡楚戈,給我傳來辛鬱的〈傳送「快樂」訊息的「不老頑童」──略述楚戈〉,讀後上網查查此文的出處,竟意外地發現辛鬱已於二O一五年離世,唉,詩人走得何其匆匆!

記不起是為了甚麼,幾年前曾與辛鬱通過信,他給我的回信滿滿的寫了一頁箋,秀麗清晰的小楷很有氣勢,可惜這幾年香港、洛杉磯的奔波,信件不知放在哪,不然當可增加本文的風采。

辛鬱記楚戈的那篇文章,原來出自他的《我們這一伙人》(台北文訊雜誌社,二O一二)。匆匆往誠品及商務走一趟,買不到。後來請馬吉代購,他託台灣的愛書人陳文發幫忙,據說市面上已難買到,結果是拜訪辛鬱夫人,才能從她手上找到最後三本之一,想不到才出版幾年的書會找得那麼困難!

書影

封底

版權頁

誰是辛鬱的那伙人?

其實就是他經常聚會,走在一起的文友們。大部分都是詩人,知名度高的有洛夫、商禽、張默、瘂弦……等,我不知道的有尼洛、趙玉明、魯蛟、麥穗、劉菲、辛牧和張堃;最難得的是一批我喜歡的作家張拓蕪(沈甸)、沙牧、管管、大荒、楚戈、瘂弦、秦松等均收於其筆下,在我來說,此書非讀不可。

封德屏在書前的序〈交情老更親〉中說,書中這三十篇文章是二OO八年開始動筆的,每篇約三千字,是辛鬱在《文訊》專欄的約稿,其後才結集出書。書出時,辛鬱寫了篇後記〈我這個人〉,全書合共寫了台灣從五十年代起步,活躍於當地文壇幾十年的作家三十一人。封德屏說:

……想想這些二十來歲就混在一起的朋友,在近一甲子的歲月後,還能共聚一堂,他們共有的情誼及共度的苦難,創作道路上彼此扶持、競爭,甚至擁有許多不足以對外人道的小祕密……(頁4、5)

這正是辛鬱《我們這一伙人》的寫作目的。

打開書,編輯手法甚得我心:每個作家的首頁,先是他的半身照,然後是橫排的生平簡介;內文每人約佔七頁,文章以外,還附兩至三幅圖片,多為作家與友人的合照,另外必備的是作家著作的書影合輯。這些圖片大多佔半頁,有時編幅不足,會縮成四分一頁,可幸圖片清晰,印刷水平又高,頗具實用價值。更難得的是每張圖片下都有詳細的說明,閱圖讀文,其樂無窮!尤其寫羊令野的〈那個「叫花的男人」〉、寫管管的〈掌聲終於響起〉、寫碧果的〈遙遙詩路的跋涉者〉和寫秦松的〈現代詩畫雙棲的前行者〉,都是少人提及而更顯珍貴的史料。


每個作家的首頁

辛鬱(宓世森1933〜2015)是浙江慈谿人,十六歲離家,在北平加入國軍。一九五O年赴台,當了二十多年軍人,受沙牧影響踏上詩壇,一九五O年代開始現代詩創作,曾受業於覃子豪,加入藍星、現代詩及創世紀等詩社,數十年來當過編輯並以爬格子生活,主要以筆名辛鬱寫詩,以古渡創作小說;還有「雜文甚至廣播劇本、電視劇本過了大半輩子。」(見「辛鬱四書」的〈寫在前頭〉)曾獲新文藝長詩金像獎、中山文藝獎新詩獎及中國文藝協會榮譽文藝獎章等獎項,是台灣著名的詩人。

相對於瘂弦、洛夫、羅門、張拓蕪、楚戈等,辛鬱在香港的知名度不高。而事實上,辛鬱很早就在香港發表作品:一九六O年代初,丁平在香港編《華僑文藝》(後改名《文藝》),他的台灣老友覃子豪全力組稿支持。其時辛鬱是覃子豪來往最密的弟子,寫稿甚勤。後來覃子豪病逝,辛鬱即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文藝》台灣的組稿者及代理人。

近年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的馬輝洪,以《華僑文藝》作香港及台灣文化交流的考察中心,曾訪問過辛鬱,發表了〈覃子豪、丁平與華僑文藝〉一文(可見於馬輝洪即將出版的《遺忘與記憶——丁平及其時代訪談錄》),是了解辛鬱在香港足跡最重要的史料。

一九六O年代初,我曾在《華僑文藝》的編輯部買過辛鬱的處女詩集《軍曹手記》(台北藍星詩社,1960),可惜事隔近六十年,書已在輾轉搬家中失去,恐怕如今已成為極罕的珍本了!

──201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