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15日 星期一

西西《試寫室》

西西《試寫室》
洪範書店 2016年8月出版



「《試寫室》是西西1970年在香港《快報》寫的專欄,每天一則,每則八百字,前後寫了幾個月。當時西西32歲,寫過不少影話、藝評、隨筆,編了兩齣電影劇本,也發表過幾篇小說和現代詩,在香港算是小有文名了。當時的西西,主要是一位專欄作家,也是一位剛起步的小說家。

這批四十多年前的專欄文字,連作者自己都遺忘了,卻生動地留下了當時香港青年人的生活側寫,以及一位始終好奇觀看這一切的作者形象。這裡的香港,是一座年輕的、朝氣蓬勃的城。西方青年文化大潮東來,從電影、時尚到搖滾樂,愈來愈多青年懂得追求更豐富的文化生活,也都願意費心讓自己活得更有風格。」

(節錄自馬世芳序)

素葉出版社臉書專頁二O一六年八月六日)

她從正面看事情,但不是心靈大師強調的那一塊──西西的奇想與試寫
果子離

西西新書《試寫室》悄悄上市,沒有宣傳,這就麼突然出現在書店裏。說新書,其實是舊作,而且是近五十年前(1970年)的舊作,那年西西不過三十二歲,還那麼年輕。

舊作為什麼現在才出版?因為文章在《快報》專欄連載,一篇八百字,天天見報,西西寫完發排,底稿不留,也沒剪報,幸有心人提供完整剪報,文章才重見天日。

那是影印不發達,沒有電腦打字的時代,原稿寄出去了,有時自己不留,除非見報後一一剪存,否則可能船過水無痕。即使西西長篇名作《我城》,也在允晨版發行後,她收到剪報,發現一段自己刪去的支線,洪範新版補了回來,這一補,就是一萬字。

《試寫室》,以為會有許多閱讀筆記,但不太多。較多的是人生百態,社會百款,另有遙遠年代的香港部分風貌不時映照在紙頁間。還未閱讀之前,心裏質疑,那麼早的時代,社會還不夠多元(即使香港也一樣),而西西年紀輕輕,會寫成什麼樣子呢?

一讀,疑慮盡除。西西,年輕到現在,都是一個樣,文字平易,用字簡單,句子短,不引文,且節奏輕快(書裏〈恭喜恭喜你〉〈這樣說〉等作品,整篇都跳動著)。她不是,也不要,做個書呆子或唱高調惹人討厭。其筆下展開的是有趣的世界,是一種童趣,天真的心,純真的眼,看出來的世界,沒有傳統讀書人的酸氣,她懂得以讓自己快樂的角度看事物。

譬如,有人買書不看,當裝飾,西西不罵,雖然她知道,實用的器物是買來用的,像玻璃杯裝水,花瓶插花,但有人脫離實用性質,轉向美的視覺享受,也不錯啊。像是喜歡一本書的樣子,買來,不看,擺著;喜歡玻璃杯透明晶瑩的樣子,買來擺進櫥窗裏,不裝水喝,也沒什麼不可以。

那麼直升機,不飛,放在天台上;跑車,不開,閒置在空地上,浴缸擱在大廳,不沐浴,大家會認為你瘋了,但西西說這和玻璃杯擺櫥窗裏沒兩樣吧。經濟負擔得起,家裏夠塞,因為覺得它美麗,而買來,不用,有何不可?這篇文章叫〈玻璃杯等等〉。

西西是有趣的人,看事情從正面看,但不是心靈大師強調的那一塊。她常用幸好的心態來看待事物,例如電視節目不好看,一般人忙著抨擊電視節目低俗沒品味,戕害青少年身心,並提供改革建議等等,而西西有文,開頭是「我覺得,現在的一些電視甚好。」甚好什麼意思?好節目嗎?不是,剛好相反,是「因為那些節目不是很精采。」

每件事物我們希望精采,唯有電視,倒希望不精采,不要時時吸引我們目光。若電視節目太好看,學童不做功課,大人不做事,人人窩家裏,電影院沒生意。而電視不好看,索性不看了,出去吃館子,逛百貨公司,城市蓬勃,市面繁榮,就拜電視不好看之賜。因此電視「偶爾精采一下」就好了。

又如教科書的用紙很粗劣,那也好啊,為什麼呢?〈反光的雜誌〉寫道,一個人最空閒的是晚上,偏有的書報雜誌,彩色圖片的用紙會反光,傷眼,夜讀還得配戴太陽眼鏡。幸好課本用較粗劣的紙張印刷,否則學童晚上做功課,眼睛豈不糟糕?

在西西眼裏,快樂是很重要的。以一早讀報為例。1970年代,沒網路,新聞來源以報紙為主,電視新聞早午晚播報,報紙有晚報有早報,大事都靠一早看報得知。以前的人,吃早餐配報紙,偏偏頭版常是不快樂的新聞,刺殺,空難,名人逝世,一天在這樣不快樂中開始。〈早餐桌上的新聞〉一文,西西建議,報紙內容要分類,不幸的,倒胃口的新聞,要往內頁裏塞。這是西西的奇想,報社不可能做到。

西西多奇想,卻非空想,所說往往有理。說到逛百貨公司,她對當時業者的做法有意見。
一般百貨公司不設座位,怕人人進來吹冷氣,賴著不買。但西西說,百貨公司應提供舒適環境,吸引男士願意陪太太、女友進來逛。女人貨比三家,不一定買,而試穿衣服一件一件,很耗時,男士無聊,不耐煩,恨不得女士快買,於是催促結帳,鼓吹快買,這豈不是提高業績嗎?

西西少寫自身的生活瑣事,專欄寫作,也不例外。

※專欄內容為作家個人創作,不代表本站立場

《閱讀最前線》二O一六年八月十一日)

西西試寫室 幽默寫香港
何定照

西西從未面世的新書《試寫室》。 圖/洪範提供

香港作家西西以獨特筆法及觀點,在台港等華文地區擁有廣大讀者。長期在台出版她作品的洪範出版社,在40周年慶發行西西從未結集面世的《試寫室》,讓讀者一睹西西筆下1970年代的香港風華及人世觀察,時至今日,有些變、有些不變。

該書結集自西西在1970年代為香港報紙《快報》寫的專欄,當時32歲的西西,以靈動之眼掃描當年的「東方明珠」,由於是每日出稿,切片快速,層面多元,從社會現象、人情世故到藝術人文無所不包,瀟灑快筆慧黠犀利,卻又在戳到底前溫柔收手,獨具西西式敦厚。

像她在「媽聲四起」寫女孩講粗口的心理與現象,「嬌聲滴滴,抑揚頓挫地媽的媽的起來……目的就是要叫旁人為之側目。如果誰掉頭朝她們望一眼,她們還會投以驚訝的眼色。」西西分析,這說到底,一切都是為「印象印象人家」,「過不了多少日子,她們自然就厭了……想出別的花樣來表現自己。」

在「透視眼睛」中,西西不直接批評勢利人心,只幽默指出三類長有透視眼睛的人:有的自己不知,例如大近視或心不在焉;有的是局部透視,只忽略不和人士;最後一種則是自以為了不起的人,任憑別人好好招呼,都當眼前沒人,「害我們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是不是已經下了黃泉。」

若說西西談社會的明快手筆宛如杯杯「一口乾」one shot,觀藝文時,西西獻上的是醇厚佳釀。談「現代詩」為何讓人看不懂,她溯及愛倫坡的象徵詩篇與偵探小說,「都提供線索、要求讀者參與創造過程」,相對於此的則是李白、杜甫等「洋娃娃」般已完成的詩;談默劇大師馬歇.馬叟,她說像是畢卡索藍色時期的小丑,「修長的身形,憂鬱的臉色,那就是馬歇.馬叟。」

不論是痛飲one shot或品嘗陳釀,夏日讀西西《試寫室》,都悠然暢快。

《聯合晚報》二O一六年八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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