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24日 星期二

黎漢傑:厚實的磚石──淺談許定銘《從書影看香港文學》


從上世紀開始,研究、撰寫、記錄香港文學史的有心人,代不乏人。不過,至今還沒有一部令大多數人滿意的香港文學史出現。許定銘是本地著名的藏書家、書話家,自然也希望他歷年經眼的書刊史料,能夠讓更多人知道,對本地文學的研究、保存,作出貢獻。因此,許先生終於在去年底出版這部以書話形式寫就的另類香港文學史,爲本地文學的研究,增添一塊厚實的磚石。全書分成四輯,按時序收錄文章,談論「一九五O年以前」、「一九五O年代」、「一九六O年代」和「一九七O年以後」的香港書刊,平均一文配圖三至四幅。雖然每篇文字篇幅不長,但實質資料龐大,研究者只要善加利用,就能從中發掘香港文學不少新的研究課題。

從本書談論的本地早期報刊可以知道,由於不少在港的文藝機構,主事者大多都是南來文人,尤其活躍於省港澳地區。因此例如本書提及的「受匡出版部」(頁十二)就分成香港與廣州兩個機構,各自出版刊物。另外如本書提到的中華全國文藝協會粵港分會(頁七十),曾在粵港兩地出版刊物。而它們在香港出版的《文藝叢刊》第一輯中,文章〈港粵文協在廣州的遭遇〉記述「文協」一九四六年在廣州被打壓的事實,由此道出在香港出版的因由。刊物的撰稿者例如胡仲持、陳殘雲、樓棲、黃藥眠、胡明樹等都是當時中港兩地往來頻繁的著名作家。而廣義的「香港文學」,還需要對這些作家在香港發表的作品作更多的爬梳整理,而本書可以說提供了豐富的書單。

閲讀書話集,其中一個最大得益,就是可以知道更多長期被遺忘、被忽略的作家。從書話家提供的孤本、文獻來源的資料,後來者要重新整理個別作家的作品,自然方便得多。例如本書提及本地早期文社「島上社」較少人注意的作家平可,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個人生平,本書作者已經列出相關的文獻來源:(《誤闖文壇憶述》(見《香港文學》一九八五年一至七期)),自然省卻研究者的翻查功夫。至於如本書提及的梓人、盧因,則是年輕一代讀者、研究者較忽略的作家。梓人是本地五、六十年代的著名小說家,從本書的資料,可知他除了寫嚴肅文學,更寫如三毫子小說的通俗文學。(頁四二六)他的名作:〈長廊的短調〉,幾乎每一本六十年代香港小說選都有收錄,如今已成為六十年代香港短篇小說的代表作之一。研究者如有興趣整理他的作品,加以研究,不妨參考本書,翻查《中學生》、《文藝季》、《文壇》、《文藝沙龍》、《好望角》等文藝刊物,加上他生前出版的單行本作品集:《沉落的情箋》、《離情》和《四個夏天》三種,自然能窺探他的小說藝術。至於盧因,在本書提及的次數達三十一次之多,證明是作者心目中,盧因是本地一位非常值得重視的優秀作家。則是本地文壇的多面手,早年除了撰寫小說之外,更有不少散文、新詩,文評,散落各大報刊。如果研究香港的現代主義文學,更是不能不提盧因。當年他在劉以鬯主編的《香港時報》文學副刊《淺水灣》翻譯及介紹西方現代文學的詩作與小說。不過,盧因用過的筆名太多,後來者不一定知道原來「馬婁」、「朱喜樓」、「林紹貞」、「洛保羅」、「張學玄」、「陳寧實」都是他的分身,甚至「盧因」這個名字,也不過是真名「盧昭靈」的常用假面而已。值得注意的是,一九六八年臺灣十月出版社出版的出版的《現代小說論》,二十五篇文章,竟然有十四篇都是他譯寫的。可見,盧因是值得香港文學研究者爲他另闢一專章研究的。

另一個本地文學特色,是六十至七十年代,香港文藝青年的合集、學生自組文社的油印刊物,曾經大大推動香港文學的發展。例如本書提到的《向日葵》(頁三四〇),就是當時一眾年輕文人的合集,計有潘兆賢、盧柏棠、滄海、林蔭、陳其滔、玉笛子、鐵輝、吳天寶、新潮、羅匯靈、蘆荻、古樸、諸兆培、子匡等。其中比較著名的如林蔭、盧柏棠、蘆荻後來都有繼續文藝創作,有專著出版。至於如陳其滔這些比較少人知悉的作家,本書亦有介紹他的少作《二十五歲的憂鬱》(頁三三八),對本地文學創作歷史可謂有補白之功。至於本書其中一篇文章〈「油印」文集〉(頁四〇六),則明確提到六十年代相關文藝青年出版的主要方式:

當時青少年們出版的社刊中,有「鉛印」的和「油印」的兩種。一般是有財力的,到印刷廠付錢「鉛印」出版;財力弱的,則是自己落手落腳「油印」。
「油印」的工具是白紙、蠟板、蠟紙、針筆、軟膠掃和油墨。過程是:把蠟紙擺放在那塊有極幼細橫直坑紋的金屬蠟板上,然後用針筆在蠟紙上一筆一劃的寫字或繪圖。文章寫好了,把蠟紙壓在白紙上,把少量油墨傾倒到蠟紙上,用軟膠掃抹一遍,油墨便會滲透過筆劃,落到白紙上。這是人手操作一張張的印,最後把印好的單張,用釘書機裝釘成冊。

而這些截至目前爲止,甚少人留意到的油印刊物,正是極需要有心人保存的珍貴文獻。

當然,本書除了以上豐富的資料讓研究者選材研究之外,作者更留下一些待解的謎團,讓讀者探索。例如書中談及的「力克」(頁二〇四),出版過《馬票與美鈔》,許先生坦言:「從選材及寫作手法看,力克絕對不是新手。」那麽,「力克」究竟是誰?會不會是一位有待發掘的前輩作家,抑或是一位著名作家的另一個少時筆名?諸如此類,則有待後來者繼續努力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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