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3日 星期日

許定銘:司徒道世、古蒼梧、《金線》

一疊舊《周報》

我手上有一疊跟隨了我二十多年的舊《中國學生周報》,而這疊《周報》是更早年的一九五七年的。

五七年的時候,我不過是個讀小三至小四的小頑皮,當然不懂看《學生周報》,那是一個前輩文友送我的。大概是六二年吧,我開始涉足學生文壇,一個住在隔壁叫司徒道濟的大哥哥,因為全家移民,不便携帶太多書刋,臨走的時候,就送了這疊周報給我。薄薄的釘成兩冊,一冊是《穗華》版的,而另一冊則是《讀書研究》版的。

《穗華》版的那冊,其中有一頁是「第八屆助學金徵文入選同學」的名冊和玉照,日期是一九五七年十月廿五日。在這次的入選人物中,有張曼儀(現今香港大學講師)、朱韻成(六十年代的小說名家)、李英豪(文學批評家)、區松柏(電台編劇)、吳玉音(作家)、關鼎錚(小學校長)、王天麗(娛樂圈紅人)……。報上刊登的,都是他們的學生照,如果叫他們今日再看那個模樣,應該很有趣。

入選的作者有四十人左右,我列舉出來的,不過是我所知的一些成為社會上稍為知名或成功的人士,當然,應該有不少是我所不知道的。經過了二十五年,這些人大概可能散佈在地球的很多個角落了吧?或許,他們都有很大的成就?

我把這張周報寫出來,就是要告訴大家:《中國學生周報》是值得懷念的,她培育出來的人,很多都成為社會的棟樑了。我收藏的舊書報很多,超過六十年歷史的也不少,但都不過是近十年來收藏的,而跟隨我最久的,要算是這疊舊周報了,或許,吸引我的,就是這輯照片和名單吧!

許定銘臉書2025年7月26日)

司徒道世

近日發表了一篇〈一疊舊周報〉,提到舊鄰居司徒道世(杜濟),想起和他有關的文章,遂轉刊,原文刊於拙著《書人書事》(香港作家協會,1998)。

──2025年07月26日

許定銘臉書2025年7月27日)

從司徒道世談到他與古蒼梧的刊物

近日發表了一篇〈一疊舊周報〉,提到贈送我該批老刊物的舊鄰居司徒道世(杜濟),便轉刊了和他有關的文章,原文刊於拙著《書人書事》(香港作家協會,1998)。

可惜當時匆忙,沒有重抄,又沒有書影,字太細,大家看得辛苦,可能錯過了。

和這些刊物有關的「藍馬人」:古兆申、震鳴和吳昊均已作古,這些年輕時的文學活動,有可能為研究者的漏網之魚,特意重新整理,留一份資料。

至於主角之一的司徒道世(杜濟),1960年代初,是我蘇屋邨彩雀樓的鄰居,年紀比我長,如今當是八十多的老頭了,希望他能讀到這篇文章。

當年杜濟一家移民美國之前,曾請了個「炸油器」的師傅到家,教導他們:油炸鬼、牛脷酥、咸煎餅……等技術,到美國後可開店謀生……。此事有趣,順帶一提。

──2025年07月30日

《金線》·《蒲公英》·《海風》

我之所以把《金線》、《蒲公英》、《海風》拉在一起,是因為它們頗有點連帶關係和共同點。最明顯的是它們都出現在六十年代中期,同樣是八開四頁的小報刊,而出版者都是 青年學生。

《金線》出版於一九六五年六月,由「現代文學讀書會」編印。這個「讀書會」約有成員十多人,都是中文大學某學院的學生。大抵志趣相投,組合一起,希望為讀書界做點事、 盡點力。在代創刊詞〈孝子,浪子,媒婆〉中,他們以「孝子」比喻「守傳統的株,待復興的兔」的「傳統派」;以「浪子」比喻自命為「失落的一代」的「異域派」;而「媒婆」則是玉成「異國通婚」的,從事評介及翻譯的學人。他們說:

在不境(景)氣的蔓延下,我們不願作孝子和浪子,不願作「口是巨人,手是侏儒」空談評論家,不願作挑傳統和外洋雞蛋骨頭的小鬼,因為我們深信:傳統是要我們去吸取它的精粹,不是要我們鑽進它盤曲的迷宮失卻自我。我們認定不可過份重視傳統的遺產,因為這會危險地流於「絕對」,變為教條和古訓,做成「輯邏的罪惡」,是以阻礙新文學的進展。我們默悟傳統要我們用文藝新潮去增燃它的靈光,來加添今後的火燄。用現代文學去培育它底力的泉源,以滋潤古典文學的奇美。


從這段話已清楚地明白到《金線人》的「媒婆」精神了。刊物何以叫《金線》呢?在〈批評·指導·支持〉的編後話中說:

這麼多美麗的「新娘」在待嫁,這麼多的「嫁衣」趕着縫製,以我們這十幾雙初學的新手,無論如何是不能夠達到理想的效率的……。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之餘,終有為自己作嫁衣裳的一天。


這期是「創刊號」,同時也是「終結號」的《金線》,重頭文章有:藍山居(古蒼梧) 的〈新詩沒有根嗎?〉、王誼的〈現代文學的趨勢與中國文壇〉、震鳴的〈十五年來的翻譯 概況〉和柳煙橋的〈掌上雨〉讀後感。除了一首選讀的瘂弦的〈乞丐〉外,沒有一篇創作,都是幾千字以上的理論文字,這是六十年代青年刊物中極少見的。

尤其藍山居的〈新詩沒有根嗎?〉全文七、八千字,佔一又二分之一版,為全刊的三分之一,極詳盡地從「意象」、「音樂性」和「語言」三方面,古今互證,以指出「新詩不但不是沒有傳統的根,並且充分的利用了自根部吸取的養料。」同時哀痛在外國已有了中國新詩的課本時,反而本地卻仍有不少人在反對新詩哩!這篇文章後來還得過《華僑日報》的文學評論獎哩!

從以上的介紹,大家約略可知道《金線》是一份怎樣的刊物。想不到一份學術性這麼濃厚的學生刊物,在出版後,竟受到校方教導處的干涉,個別約見「讀書會」的同學,施加壓力,甚至以停發獎學金來威脅,《金線》終於因此停刊了。

手上的《蒲公英》共有兩期:一是一九六四年四月的創刊號,一是一九六五年十月的復刊號。看來也只是僅有此兩期。

《蒲公英》是由蒲公英文社編印的。它的特點是刊登來稿較多,介紹本社較少,絕非機關刊物。因此,在《蒲公英》上刊稿的,大部分不是社員。我所認識的,只有社長杜濟(司 徒道世)和藍雨(藍山居、古蒼梧)。

《蒲公英》創刊號中〈我們的話〉用三點來說明他們的出版宗旨:

第一、蒲公英是一份公開的刊物,歡迎任何對文藝有興趣的人投稿、批評、建議及索閱。

第二、蒲公英對新文學抱有極大的信念,對舊文學也懷着高度的崇敬。她將接受經過批判的傳統精華,又吸收外來經過選擇及消化的養料來培養、創造自己的生命。

第三、蒲介英將不標榜任何派別,亦不反對任何派別。她主張拾短取長的中庸之道,不願意隨着時流風尚走極端。


創刊號的《蒲公英》,有林書交的〈文學與生活〉、古兆申的〈寫作漫談〉、卓抉的〈論詩的音樂性〉、藍雨的〈新詩何以不能蓬勃?〉、王友國的〈這一個晚上)、白勺的〈冬〉、杜濟的〈陋室寄簡〉創作及評論各佔一半,標準的「文社刊物」,屬於水準較高一群的。

出版《蒲公英》復刊號時,社長杜濟已移民美國,是由藍雨組稿的,邀來了震鳴的〈現代文學的特質〉和吳昊的〈現代文學與人之存在),兩文都是洋洋數千言的大文章,對現代 文學有深入的探討及介紹,字數超過全刊的半數,可以說是一個現代文學的特輯,對初步接觸現代文學的青少年來說,裨益不少。創作方面則有。藍雨的〈西窗故事續篇〉、明的〈黎明捷報〉、杜濟的〈無處投遞的信〉……水準亦很平穩。

《海風》我只見過一九六五年九月一日的一期。沒有標明是文社刊物,也沒有出版的團體名稱,只有九龍義德道一個通訊地址。但我們也可從創刊詞中知道是由「一小撮青年人」 編的。這一小撮年輕人認為當時黑暗蒙蔽了一切,大多數人都在渾渾噩噩過日,雖然有「很多青年朋友要負起開拓新天地的使命。可是卻有更多青年在苦悶的漩渦中打滾,沉迷於聲色犬馬中,白白消磨了寶貴的青春」,因此,他們決心出一份刊物,「力竭聲嘶地吶喊」,「迎着狂風暴雨,去補修這間殘破的茅舍」。

從《海風》中,我發現了幾篇杜濟(司徒道世)的文章,而當時杜濟已人在美國,因此聯想到:《海風》可能是《蒲公英》的同仁辦的也說不定。

《海風》也是八開四頁刊,這期用了一半篇幅,辦了個《咆哮山莊》的研究專頁,有:凌溟的〈《咆哮山莊》靈魂底低吟〉、木心的〈心靈的風暴──《咆哮山莊》〉和道世的 〈支持生活底完整的愛〉等三篇文章,深入的討論並評價了白朗蒂的《咆哮山莊》。另外還有小說──堅人的〈蕾蕾〉,杜濟的兩篇通訊和新丁的〈希臘的人生觀〉等。

本文的開首說《金線》、《蒲公英》和《海風》有連帶關係,至此,大家可以知道:《金線》和《蒲公英》的聯繫在藍山居,而《蒲公英》和《海風》的聯繫則在杜濟。其實,在六十年代的青年刊物中,有很多都是相互間有關連的,本文中談到的,藍山居、震嗚、吳昊等,不也是「藍馬人」嗎!

這三個刊物中,《金線》水準較高,《蒲公英》和《海風》則差不多,但,無論如何, 都較一般中學生辦的文社刊物高出頗多!

──1990年4月26.27日刊於《星島日報》

吳萱人:銘兄下筆精采!《金線》被校方找碴子,是其時的聯合書院;古兆申初期有用藍雨筆名(恐怕看官不知藍雨藍山居實為一人),他的論文《新詩沒有根嗎?》,還得到首屆「文藝叢展」評論獎,在大會堂高座展廳朗讀。吾兄可知,他與後期《芷蘭》亦有關聯嗎?

許定銘:我不知他算不算芷蘭人。

吳萱人:黃維樑在拙書《文社運動》頁475有提及。

吳萱人:幾乎無人提及的是:他擔任過接近兩年《明報月刊》總編輯,後忽然改由列(羅?)孚接手。

許定銘臉書2025年7月31日)

古兆申特別重視《金線》

古兆申在《雙程路》(牛津大學出版社,2010)說過「我們(指他和吳振明及同學們)曾經合辦──大概是香港文社第一份鉛印刊物,名為《金線》……」(p.8) 這句話頗有問題,因為《金線》絕對不是「香港文社第一份鉛印刊物」,幸好他有用「大概」的說法,因此不是「錯」,只是「有問題」。

一九六O年代初的《中國學生周報》有通訊員組織,組員多為中學及大專學生,目的為該報提供校內消息及推動發行網絡。此中的「學術組」曾有文社組織,叫「阡陌文社」。「阡陌文社」是何時成立的?我手邊並無正確資料,不敢亂說。西西、羊城和馬覺都是社友,他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但我如今還有本他們於一九六三年一月編輯出版的單行本《綠夢》,說是文社成立三年後的果實;另有半份「阡陌文社」的社刊《阡陌》,那是一九六三年三月三十一日的第二十九及三十期合刊。若以它作月刊推算,則《阡陌》應創刊於一九六O年初,是文社成立時隨即出版的,比出版於一九六五年六月的《金線》早很多。

但「阡陌文社」既是《中國學生周報》的內部組織,像其餘的《學生之家》和《學園》一樣,很可能會接受《中國學生周報》的資助,論者往往會不把它列入「由青少年學生自發組織及科款出版的刊物」內。

故此,我用手邊的資料搜尋了一下,發現「由青少年學生自發組織及科款出版的鉛印刊物」中,較早的幾種應該是:

《風雨藝林》(1964年3月)
《晨風藝圃》(1964年3月)
《蒲公英》(1964年4月)
《芷蘭》(1965年5月)
《藍馬季》(1965年6月)
《金線》(1965年6月)

這個次序只據手邊資料列出,一九六四與一九六五之間差距較闊,當中可能有遺漏,留待他日補充,但前面的幾種應該相當準確。

古兆申本身是蒲公英和藍馬的成員,應該清楚地知道它們的出版都比《金線》早,因此,他在被訪問時說《金線》「大概是香港文社第一份鉛印刊物」只有一個原因:他特別重視《金線》。

古兆申何以特別重視《金線》呢?

我細心地讀了一遍訪問稿,覺得他要說的主要是「《金線》只出一期就被校方查禁」了,他是在「不平鳴」!

──2025年7月30日

吳萱人:銘兄寫得好!《阡陌》月刊創刊號於1960年以油印面世,期間,社中人另出版《青年文鋒》鉛印八開報;1961年第十三期開始改鉛印亦八開報,《文鋒》則於1963-6現世(見羊城《閒話「阡陌」》,刊拙編《香港文社史集》頁68~72)。藍山居後改筆名古蒼梧的古仔兆申兄,向鮮言及舊日文社事,不知何解,凡説及則含糊其辭,今及《金線》,亦難得之至。

許定銘:《青年文鋒》記不起是哪年的事,我曾參觀其社址,在彌敦道近山林道樓上,不過,很糢糊,也記不起是誰帶我去的,但肯定有其事。

許定銘:依家約莫記得,是同學文集的李仕俊帶我去的,應該要寫篇懷念文章。

許定銘臉書2025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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