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16日 星期日

悼古蒼梧

悼古仔
清晨起來,手機傳來噩耗,古仔走了,又一匹藍馬奔向西天了。

古兆申(1945~2022)是我的少年朋友,是引導我讀中國三十年代文學的第一人,他介紹我接觸施蟄存的《善女人行品》,他鼓勵我多讀多寫……,他與吳昊及震鳴同時於《藍馬季》第二期(1965)加入藍馬現代文學社,如今,這三匹藍馬均在西方天際的草原上重聚奔馳了。

藍雨的〈西窗故事〉發表於《藍馬季》第二期(1965),藍山居的〈信〉,刊於第三期(1966);那時候他喜歡「藍」,這兩個筆名後來好像用的不多。

古仔,你走得那麽快,我不來送你了,你一路走好!

──2022年1月11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1月11日)

古仔的老照

古仔匆匆地走了,又一匹藍馬奔向西天。

古兆申(1945~2022)是藍馬人,翻出舊照三幀,悼念!

圖一拍於1970年1月,中站者古蒼梧,握手者為許定銘。

圖二及三,1965,藍馬現代文學社諸友訪南丫島,古蒼梧戴草帽,多麼年輕英偉!

──2022年1月11日

許定銘臉書2022年1月11日)



電腦待修,所以未找到剛身故古蒼梧先生(原名古兆申)的相片。 不過,click入這link,可看到這位沉默的才子!

多年前與蔡詩人訪愛華居時,見過人人稱為古仔的作家、藝術家、主編古蒼梧先生,也見過他美麗薄命的女友 Heidi「海媞」(按:忘了她的原名,但古蒼梧2012出版作品《舊箋》內男主角已故女友叫林海媞)。

我編明報副刊時,古仔剛巧是明報月刊總編。一次,我因在加拿大多年、是更早期明報月刋老總胡菊人先生的一篇稿,稿的內容寫紅樓夢劉老老,而我就因老老二字致電求教鄰區的古仔。請教他老老抑姥姥才是正字?因原稿此字用上起碼幾十個。當時古仔馬上答我說要女字旁,還引了某紅學版本。

古蒼梧先生博學,真是典型讀書人,好像也沉迷崑曲。他也寫詩和影評,曾與陳輝揚先生合著過出色的著作。十多年前,聽陸離大姐說過古仔生病的消息。大家不再在同一機構,未有再見。但我曾好乖地坐在某商務書店長櫈上,看完一本古蒼梧於2012年牛津大學出版社的作品《舊箋》呀。他真情流露,極哀傷地寫了一本書,故事發生於1967年本港「五月風暴」期間,是愛情小說,也是香港的歷史筆記,獻給美麗而年輕早逝的 Heidi 「海媞」呀!

古蒼梧先生, 望你一路走好!天上,你會遇上海媞、去年剛走的戴詩人和蔡詩人!

Chu Sai Fai臉書2022年1月11日)

胡國賢:悼兆申兄

昔年藍馬擦肩行
君砸迷宮我尚營
盤古初開明月耀
詩風另起杏檀耕
樂弘崑曲原君志
貿闖梨園復我情
估道參商猶可會
青衿難再白頭迎

──2022.1.12 (下平八庚韻)

附記:1964年,獲定銘兄之邀共創《藍馬現代文學社》;翌年,兆申兄亦應邀加入。兄曾於《周報》撰文批評當時台港現代詩,呼籲走出文字迷宮。文社潮後,兄先後主編《盤古》及《明報月刊》;近年則轉研崑曲。早前,路雅曾提及將與余約見兆申兄聚舊,言猶在耳,遽料忽傳噩耗。去歲,福基兄、老蔡與戴天前輩離世,已教人哀慟;今年伊始僅十一天,鄭敏前輩與兆申兄竟先後病逝,寧不悲乎!嘆倏忽人生,青衿白頭,難得易失,惜哉!

胡國賢臉書2022年1月12日,另見《民權時報》2022年1月22日)

關夢南:憶吾師古蒼梧

我文學的啓蒙老師有兩位:其一是戴天,另一位是古蒼梧。戴天談詩多言西法;古蒼梧則重傳統,他說中國詩的其中一個最大特色是「呈現」,又說三、四十年代,新詩已踏入一個成熟期,他與温黃合編的《中國新詩選》(1975). 就特别提到聞一多、馮至、卞之琳、朱湘、穆木天,臧克家、艾青、何其芳、綠原、田間等優秀的作品。對一個當時只識冰心和徐志摩的我,無疑當頭棒喝。

我認識古蒼梧始於1970年的九龍華仁夜中學:當時他教理科班中文,我讀文科班中三。我無緣受教,卻有緣慕名跟他去了《盤古》幫忙做校對。《盤古》是戴天和胡菊人的居所。有一次詩作坊聚會,我有幸參與。在座的有戴天,古蒼梧,李國威,鍾玲玲,淮遠和劉天賜等。學習和模式開了眼界。於此又同時認識了《盤古》的岑逸飛和梁寶耳。有次陸離上來,嘩嘩啦啦大叫大笑的一個女孩,她可是中周的編輯啊!而中周是我文學的搖籃。

古蒼梧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談詩,古蒼梧既有學院訓練,却具備傳統中國文人的性格,嚮往自由,不受束縛,而且包容性強,有個人的見解,但也不排斥其他人的看法。他認為很多所謂現代派的作品,是依照西方現代主義的理念而創作,因而淪於虛假。

創作,或載道、或言志,都要有真情實意,並以準確而有創造性的語言表達出來。他一再強調,創作應該是作家對生命的體驗,對人類要有所關注,否則難以動人。

當時台灣流行潛意識誨澀的詩,並影響香港的詩人。古蒼梧提倡明朗透明的詩,於是寫了一篇評論──「請走出文字的迷宮」,副題是「評七十年代詩選」。七十年代初,古蒼梧赴美參加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深切反省新詩的前途,並撰文「新詩的出路」,寄回中周發表,引起廣泛的回應。以後跨媒體新詩演繹,或者於此時開始萌芽。 戴天和古蒼梧是有趣的兩位老師:古蒼梧低調穩重,生活態度內斂儉樸。印象中與古蒼梧見面,一是茶,二是談,未去過餐廳,更遑論吃飯;戴天剛剛相反,多是吃和酒,那怕家居見面,也要切一碟火腿,倒兩杯加飯。 兩人性格迥異,辦詩作坊卻成天作之合,影響了一代詩風。

但古蒼梧七十年代這樣一位溫柔醇厚的詩人,返港後卻180度轉變,走上了「鋼鐵巨人」的叧一條文學路。他編《盤古》,《文學與美術》和《文美》,貫彻了個人寫實的信念和想法。温健騮死時,古蒼梧為文曰:「你走了,還有我們!」流露了痛失戰友的悲鳴。及後《文美》辦不下去,他又轉戰《八方》,回歸初衷。

九十年代初,我與他在「香港文化促進中心」見面,他對文學好像真的灰心了,說:「我的文學書全部送人了,你要嗎?」於是我得了一套魯迅的五十年代版散文集,另外是俄國作家的短篇小說集。以後的古蒼梧興趣轉移,成為一個崑曲専家。關於崑曲,古蒼梧說:「走向崑曲,是性格使然。」他隨遇而安,因緣際會下,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六年前《大頭菜》創刊,我與馮珍今設計一個「向前輩致敬系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古蒼梧,當時他仍在家收徒,行古風,為徒弟煮飯。我們談了二、三個小時。難得他老而不頹,談話閃爍理想和希望。想不到突然遠行。半世紀師生弦斷,往事卻如在目前;生死本常事,何須鳴呼哀哉?擱筆泫然,不能自已,吾師,一路好走! 學生夢南恭送……

關夢南臉書2022年1月13日)

顏純鈎:悼念一位朋友﹑一種人生﹑一座城市﹑一個時代

小思老師越洋告知,老朋友古蒼梧過世了,享年七十六歲。

年輕朋友可能不太認識古蒼梧,他原名古兆申,是香港著名作家和詩人,一生從事文學創作與活動,發表過大量新詩﹑散文﹑評論﹑翻譯等,也曾參與和主編過文學與文化雜誌《盤古》﹑《八方》﹑《文化焦點》﹑《明報月刊》等。他曾受邀到美國愛荷華國際作家工作坊訪學,也曾留學法國主修哲學和法國文學。

古蒼梧一生為香港文學與文化貢獻自己的心力,留下自己的足跡,是值得後人永遠懷念的香港文化前輩。

我與古先生認識應該超過三十年,雖然平常各有各忙,直接聯繫並不太多,但互相關心敬重,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深知彼此的為人,正是足以引為知己者。當年他主編純文學雜誌《八方》時,曾約我寫小說,初時我寫了一篇,他和編委不太滿意,古先生打電話給我說明情況,很為難抱歉,我說沒關係,我再試寫一篇,再給你看看。

後來我寫了短篇《天譴》,題材敏感,涉及新移民的亂倫關係,也抱著會被退稿的心態,誰知他很喜歡,當期就發表了。雜誌推出後,古蒼梧和戴天說到這件事,大概都覺得某人為人還不錯,從此給戴天留下不壞的印象,造就多年來與戴天的交往。

再後來,因為戴天的提醒和幫忙,我與家人在九七前移民溫哥華,說起來,我一家的命運與戴天有關,而細溯其中因果,也與古蒼梧有關。

我們只在一些文學活動場合見面。有一次中華文化促進中心寫作班結業,中心請我去和學員談小說創作,古蒼梧那天也來了,座談會後他和我們去喝咖啡,算是談得最深入的一次。

除了文學,古蒼梧也鍾情崑劇,不但自己有研究,也參與崑曲藝術的推廣。白先勇來香港講崑劇,很多時是古蒼梧做主持。他自己好像也吹洞簫,已經不是業餘愛好那麼簡單。

古蒼梧做過不同的工作,似乎時間都不長,後來好像與文化圈處於若即若離的狀態,好多年都沒有他的消息(也可能我消息閉塞)。有一段時間聽說他病了,印象中是鼻咽癌,做了手術後幸虧無恙,然後就失去聯繫了。

我與他最後一次見面,大概也是在一個活動中,他消瘦蒼老,衣著雖然整齊,但顯得陳舊,門牙掉了也沒有補。他說住在柴灣的公屋,風景很好,天晴的日子去行山,非常賞心悅目。生活環境似乎不太理想,但他安貧樂道。

那些年的香港,生活著很多像古蒼梧這樣的文化人,他們有一種「通病」,就是都屬於「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他們追求生活與藝術的純粹的美,享受來自不同領域的美感經驗,他們為一種信念活著,就是人除了物質生活之外,更重要的是精神層面的建構,甚至精神上的享受,大大凌駕於物質的享受。

現在年輕人可能很難想像這種人生觀,但在香港文化最興盛的年代,經常都可以碰到這種為了追求精神享受寧肯放棄日常營役的人,他們執著於自己的文化理想,廢寢忘食,追求一種充盈自在的思想境界,堅持一種有別於世俗的超拔的活法,古蒼梧便是這樣的人。

當年的香港,就為這些理想主義者遊弋人間提供了最好的時空。香港幾乎無邊界的自由(除了守法和守護良知)﹑基本的生活保障﹑友善和諧的環境﹑廣闊的國際視野﹑政府對文化藝術的有心支持,在在催化文化藝術的活力,陽光雨露下萬物生長,滿城生機勃發。

可惜香港的好日子在九七後逐日凋零了,香港的好運走到頭,所有孕育香港輝煌文化根基的外部條件一一失去。今日回望,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香港的黃金歲月,是香港文化最鼎盛的時期,那時不但文學藝術﹑電影電視﹑歌壇劇壇﹑民間俗文化都在最高峰,足以傲視亞洲各國,領一時之風騷。

隨著政治環境肅殺,文化空氣稀薄,政府的有形之手無孔不入,中共的意識形態大舉入侵,香港文化的盛景今非昔比。當圖書館的敏感圖書被下架,文化出版審查日嚴,電影電視紅線處處,文化人的心靈在政治重壓下日益枯萎,香港文化就到了瀕危的關口。

我與古先生,與眾多我們同時代的文化界朋友,有幸經歷了香港最和諧與輝煌的時代,也經歷了香港文化沒落的過程,幸與不幸,點滴在心頭,追昔撫今,欲哭無淚。

韓愈有言:「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求於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義,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古聖賢知人論世,每有明慧洞見,願以此惜別古蒼梧先生,並與文化界朋友共勉。

顏純鈎臉書專頁2022年1月15日)

香港作家古蒼梧逝世

著名香港詩人、作家古蒼梧今天(11日)逝世,享年七十七歲。古蒼梧原名為古兆申,另有藍山居、傅一石、顧耳等筆名。他生於一九四五年,修讀香港中文大學文學碩士及香港大學哲學博士,並任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名譽講師。

古蒼梧著有多部詩集、文學評論及電影論文文集,著作有《銅蓮》、《古蒼梧詩選》、《一木一石》、《今生此時今世此地》、《祖父的大宅》、《舊箋》等。他擅長新詩創作,也有散文、小說,翻譯,以及崑曲創作與藝評,作品及評論刊於中、港、台三地的詩刊報章。他也曾參與創辦多本文藝刊物,包括《盤古》、《文學與美術》、《文美月刊》及《八方文藝叢刊》等,亦曾出任《大公報‧中華文化周刊》主編、台北《漢聲雜誌》主編,及《明報月刊》總編輯,為兩岸三地影響深遠的重要作家。

《明周文化 MP Weekly》臉書專頁2022年1月11日)

香港作家古蒼梧逝世

香港作家、詩人古蒼梧於昨日(1月11日)逝世,享年77歲,其死訊經其友作家小思證實。

古蒼梧,原名古兆申,筆名傅一石、顧耳、藍山居、林原、佐持等。原籍廣東高州,1949年移居香港,1967年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1969年復於中大獲頒文學碩士,其後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1981年,遠赴法國巴黎索邦大學修讀法國現代文學及哲學,2001年獲頒香港大學哲學博士,亦為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榮譽講師。

古蒼梧在中學時代開始創作新詩,作品散見於《中國學生周報》、《盤古》、《文學與美術》、《羅盤》、《素葉》等刊物。1968、69年間,一群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仿傚美國風氣,於九龍塘多實街創立創建書院推廣民間辦學,古蒼梧與戴天主持「詩作坊」,提倡新詩創作及學習,參與詩人包括鍾玲玲、淮遠、李國威、張國毅、劉天賜及麥繼安等,成為後進詩人的思想土壤。

古蒼梧早期聚焦於創作、編著新詩和文學評論,偕友創辦《盤古》、《文學與美術》、《文美月刊》及《八方文藝叢刊》等刊物,亦與黃繼持、張曼儀、黃俊東等人整理研究新詩資料,編撰《現代中國詩選》、《中國新詩》等書。他歷任香港《明報月刊》總編輯、香港《大公報.中華文化周刊》主編、台北《漢聲雜誌》主編。

其創作文體廣泛,著有詩集《銅蓮》、《古蒼梧詩選》、詩文集《備忘錄》、文集《書想戲夢》、《星斗闌干》、評論集《一木一石》、研究專著《今生此時今世此地──張愛玲、蘇青、胡蘭成的上海》等多種。翻譯著有《柏拉特羅與我》、《舞的意象》、《美國孩子》、《中國北方來的情人》。小思和熊志琴亦著有十六萬字訪談集《雙程路──中西文化的體驗與思考》,爬梳1963年至2003年間的社會文化風潮,記載古蒼梧在歷史夾縫間體驗中西文化的激撞,尋覓文化身份的心路歷程。

六、七十年代正值社運火紅年代,作為戰後出生的知識份子,古蒼梧因參與《中國學生周報》結識小思、陸離、石琪等人,其時反殖、認中關社的思潮逐漸萌芽,掀起保釣及爭取中文為法定語文等社會運動,他在1970、71年赴美交流期間親身見證海外保釣運動,策劃出版《愛荷華釣魚台通訊》,亦參與示威,回港接手主編被視為「左傾」的《盤古》,發表了多首有關國是、運動、工人等帶有意識形態的詩作;他在訪問曾言︰「獨立思考的知識份子,永遠都是『左傾』的,永遠會對現行的事物,抱持著一種不停地反省、批判的精神。」晚年,他以1967年「五月風暴」(「六七暴動」)為背景,以書信體寫成小說《舊箋》,流露大學生對社會變革、民族情懷,乃至同性愛情的思索,「作為香港小歷史的感性記錄」。晚年,古蒼梧亦就資本主義、民主政制、氣候議題寫下不少政論文章,可見其知識涉獵之廣泛。

愛文學,亦愛音樂。古蒼梧小時曾夢想成為歌唱家,一直對音樂繞有興味,七十年代開始研究中國電影及戲曲,近年則致力於崑曲推廣及研究,並習曲唱、曲笛。他曾為浙江京崑藝術劇院改編崑劇《牡丹亭》及創編崑劇《暗箭記》、為蘇州崑劇院青春版《牡丹亭》擔任顧問 及為上海崑劇團改編崑劇《蝴蝶夢》,亦著有《長言雅音論崑曲》及《崑曲演唱理論叢書》等。古氏譜寫的崑曲啼聲的珍貴片段,可見於港台2014年外判紀錄片《華人作家系列︰四人行》。

我們彷彿從另一個星球到來
在千萬年之後
憑弔這個
我們成長、相識、相愛的
城市
猶像人們憑弔
那靜止在熔巖中的
龐貝

──古蒼梧〈天長地久〉

《虛詞.無形》臉書專頁2022年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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