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發黃了的軍人照
照片背後手書
去年十月我在香港寫〈千里送鵝毛〉的時候,談到我小時候有個契娘和契爺的事,文中有這麼一小段:
我和梁姑娘的故事,只是我人生長河上一道糢糊的小風景,原本是無甚可記的,起碼我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不過,最有趣的是王慶麟那張照片卻一直跟着我,直到最近搬家竟還出現,算是奇蹟,或許正是它要我記一記這段緣!
我真還藏有那麼一張照片嗎?是哪次搬家時見到的?這幾年我搬了幾次家,先是賣去住了幾十年的「向河居」老家,搬到太古城去住了年多,後來住進了康怡的康蘭居,就連在洛城住了近十年的小屋也搬出了……,是哪次發現那張老照的?已經丟棄了嗎?
回到洛城,在新居整理舊物,呀,世事真奇,那張發黃的軍人照又從層疊的老照中跑了出來。拈着那張老照,我一點沒說錯「一個穿着軍服,眉清目秀的年輕軍官,戴金絲眼鏡,正深深的凝視着我……」,只是背後只寫着「慶麟」,而不是「王慶麟」,其實與瘂弦同不同姓一點關係也没有,我要記的,只事人生長河上一點小水滴而已。
五十年前的禮物
朋友的賀詩
整理舊物不單找到那張發黃的軍人老照,還找到兩份五十年前的禮物。
五十年前一九七零年一月我結婚,朋友在報上寫了兩首詩賀我,一直把剪報藏在舊物堆裡,那是見證我們婚姻的時間囊。國人有句老話:「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瞬間五十年就過去了……。
真是笑話,五十年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啊!
黎耀祥在一齣電視劇裡演老粗,經常拍心口大叫:「人生有幾多個十年!」
人生有好幾個十年,但一段婚姻有多少個「五十年」呢,可以肯定只有一個!
金婚是不是值得紀念、慶祝?當然。不過,我是「無節派」掌門,從來不會為某件事慶祝,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在你心、在我心裡就夠,反而對朋友五十年前所贈禮物深存感激!
這兩首詩發表時,香港還是活版印刷時代,這種印刷最大的不足是「手民之誤」,由於作者的字不易辨認或執字粒工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校對者不小心,錯誤在所難免。〈比翼〉的作者「雅路」明顯就是「路雅」之誤,不過這是小事,令我銘記於心的,是:
那天連最好的陽光都來了
從寒冷的冬裡給我們以温暖
而那雙比翼的鳥
就在枝頭上築起他們的巢
謝謝你,路雅,我興奮地告訴你,我們的巢穩固地撐了五十年,而且要一直撐下去,兩個人的家如今已成了九人的小家族,還會一直繁衍下去……
另一首〈賀許定銘〉附在一段小通訊後,卻沒署作者,無論是誰寫的,都感謝你那「嬉不盡的水 泳不完的宇宙」!
把麻煩留給別人
每日清晨我七時出外散步,先圍着屋苑外圍走一圈,走到屋苑西北角時,總會見到那個婦人在餵貓。
那是個中年的墨西哥女人,身型有個半我那麽闊大,腰圍鼓脹、臃腫,移動時似一團肉山。她打開泊在路邊小房車的車尾蓋,在那兒整理貓糧,貓們則圍着她團團轉,咪咪咪咪的叫過不停。
不用數我都知道是八隻,純黑的,身白而四隻腳卻是啡色的,灰雜啡白的都有,驟看似很可愛,實則相當惹人討厭。牠們白天就聚在屋苑西北角這幾幢房子附近,或在人行水泥小徑上打滾,或在樓梯和房子間飛簷走壁。人走過,牠們就會纏上來,圍着你脚邊轉,咪咪咪咪的吵。附近幾幢房子滿是貓的便溺,空氣中隨時飄浮着臭味和貓毛,像我這種鼻敏感的,走遲一步都噴嚏連連。何以牠們總在屋外玩,而不在主人的屋內呢?這是我想不通的疑問。
走到車附近,婦人抬頭對我笑:「你看,我的孩子們多可愛!」這時牠們佔用了寬僅四呎的人行道,分成兩三堆的在搶食用紙碟盛着的貓糧。我禮貌地點了點頭,急步走到馬路的另一邊。
我每日散步都很準時,差不多都見到她在享受家庭樂。直到今天,我早了十五分鐘走到那兒,不見小房車和婦人,只有貓們在人行道上走動哀嗚,我照樣準備走過馬路,忽地嗖的一聲小房車在我面前急煞掣,婦人發狂的衝下車:「對不起、 對不起,媽媽來遲了……」
忽地我完全明白了,小房車是從大街以外別的地方來的,婦人不是我們屋苑的住客,她只是把貓們養在西北角房子的那兒,於是,貓們便溺的臭味,甩毛的滿天飛,房子的跌價都與她無關,把麻煩留給別人,她仍然可以享受每天十來分鐘的家庭樂!
──2020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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