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日報》時期唯一的照片。
曾慧燕:悼古劍(辜健)而勾起的往事
日前在王璞姐的臉書上看到古劍(本名辜健)先生病逝的消息,內心五味雜陳,勾起一段難忘往事。
因為古劍曾在我人生道路上無私伸過援手,而我卻因年輕無知為了「避嫌」,居然與他從此不相往來,如今想對他說聲「對不起」已來不及了!
說來話長。1981年4月,我任職的《香港日報》突然倒閉,當時我在该報「鄉情版」(相當於後來的「中國新聞版」)負責「外流人材」專欄的採訪工作,正是我幹巧勁衝天、嶄露頭角的時候,並為這份新創刊的報紙,爭取到不少新移民讀者。我的主編、詩人劉濟昆先生,對我讚賞有關(加)。
說來劉濟昆主編也是我生命中的貴人之一。他文革時曾遭迫害,以「牛鬼」自居。他才華橫溢,尤好散文及詩歌寫作。其散文情中有景,景中有情,行文清新流暢,自然率真,文氣鋒芒。 他在《東方日報》副刊《龍門陣》有個專欄《濟世狂言》,每多佳作,縱然你不同意他的觀點,也不得不折服其學識與文采。
當時《香港日報》的老闆是以漫畫起家的《天天日報》老闆黃玉郎,《天天日報》1960年創刊,開創香港報業先河,用柯式彩色印刷,是香港開埠以來第一份彩色日報,走小巿民路線。在報業競爭激烈的1980年代,《天天日報》一度走情色路線,雖然銷路不錯,但由於格調不高,缺乏社會地位。於是,他於1980年8月創辦《香港日報》,欲以新移民為主要對象,走高尚路線,意欲提升自己的形象。
劉濟昆來港後,曾任職《星島日報》、《新報》、《天天日報》等報社,黃玉郎賞識其才華,請他來主持剛創刊的《香港日報》。我之前只是香港《中報》一個被譽為「零錯字」的校對,由於獲得陸鏗先生賞識,偶爾會讓我發表一下文章。當時的中報副總編輯被《香港日報》挖角出任總編輯,就問我是否願意跟他一起跳槽?我當然求之不得,否則以我一個無學歷、 無背景的來港不久的「大陸妹」,怎麼有可能獲報社聘任記者!
就這樣,我順利地躋身香港新聞界,成為採訪記者一分子。
當時中國改革開放不久,大批在「十年浩劫」中受盡迫害的知識精英心有餘悸,紛紛去國離鄉。劉濟昆也是其中一員,感同身受。他敏銳地抓住了這一特殊現象,在他主編的「鄉情版」開闢《外流人材》專欄,似乎為我度身訂造。
我不負所望,還記得第一天交稿,看着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他,我心中忐忑,因為這是我平生的第一篇採訪稿,不知是否符合要求?
沒想到他很快露出笑容,大筆一揮馬上發稿。我大喜過望,沒想到第一篇採訪稿就順利過關,給了我極大的信心和鼓舞。
我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寫作潛力和與人溝通的技巧,很多採訪對象對自己過去的經歷本來諱莫如深,但奇怪的是,他們很願意打開心扉,和我一吐衷腸。所以不大會誇人的劉濟昆,稱贊我的文章有血有肉,容易让讀者產生共鳴。
1980年代的香港報業,正是百花競放的「戰國时代」,競爭激烈。當時我充满使命感和旺盛精力。隨著一篇篇採訪稿的刊登,一個個「外流人才」的面世曝光,大家開始關注「林下風」(我的筆名)何許人也?大家公認「文筆非常細膩、流暢,而且有很好的古典文學修養」(見1982年4月號《鏡報》),成為《香港日報》吸引讀者一個重要的「票房保證」,不少人好奇打聽作者是誰?有人猜我是一個四五十歲歷盡滄桑的中年人。後來好事者知道我只是一個高中畢業來港不久的年輕女子,居然不相信文章出自我手,一口咬定是劉濟昆捉刀,否則不會寫得這麼好,有人甚至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中傷我們的關係。
當時身為香港《鏡報》創辦人的徐四民發現「外流人材」後,非常激動,他說:「這個『林下風』是誰?我們《鏡報》想做沒有做到的事,居然被這個人做到了。」後來他得知我一度被謠言所困時,也對我說:「你應該高興才對呀!別人不相信是你寫的文章,證明你寫作水準高於一般人,那有什麼不好!你應該覺得驕傲自豪。」
由於「外流人材」當時在香港名噪一時,香港百靈出版社老闆林春華先生主動找上門來,希望出版《外流人材列傳》,我當然沒有馬上答應,說待我採訪更多有份量的人材再出版不遲。何況當時我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多餘時間整理出書文稿和相關圖片。就在我忙着繼續採訪「外流人材」時,晴天霹靂!《香港日報》突然宣布停刊了。
福兮禍所依, 禍兮福所伏。這時,我終於答應林春華出版《外流人材列传》了,那是我平生出版的第一本處女作,封面和封底都採用了我的設計,其中封底設計是用多名外流人材的照片,組成一個大大的問號。一語雙關。
據徐四民先生轉告,此書後來引起中國國務院僑務辦公室主任廖承志重視。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回頭再說古劍先生原本與我並不相識,但他一直在默默關注「外流人材」的採訪文章,得知《香港日報》停刊,我處於失業狀態後,他透過香港《明報》中國版編輯李國成(曾在《香港日報》任職日文翻譯)和我聯絡,說他當時任職的香港《新報》,其經濟版正在聘請一名記者,希望推薦我去應徵。我雖然沒有任何經濟金融地產的知識和背景,但我背負大陸家人巨大的經濟壓力,不能失業沒有經濟來源,也就硬著頭皮去應徵,蒙經濟版衛主編錄用。
我在《新報》的經歷,又是人生戰場另一個長長的故事,在此不贅言。大家有興趣,可以讀讀我的《寬恕》一文。
言歸正傳。我任職《新報》經濟版記者不久,有天接到某作家電話,居然說圈中人八卦,說古劍主動介紹我入《新報》,是垂涎我的美色,……
我那时深受「四書五經」影響,把名聲看得比生命還重要,著急分辯,辜先生對我從來沒有不軌之心,人前人後都以禮相待….
可是,對方卻嗤笑說,外面大家都是這麼傳的。
我氣得大哭一場,一方面是為辜先生覺得不平,另一方面也為自己的清白蒙冤覺得委屈。
後來,我為了那該死的「避嫌」,從此沒有再與熱心助人的辜先生聯繫。今天,就以此文敬獻在他靈前,致以深深的悼念和歉意!可惜世間只有後悔無「前悔」。
(寫於2024/06/08)
(曾慧燕臉書2024年6月9日)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