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5日 星期日

重讀《五月狩》

重讀《五月狩》
許定銘


我在一篇題為〈五月出版社的書刊〉(見拙著《舊書刊摭拾》)舊文中,有如下的一番話:

五月出版社的那批書中,我最喜歡的,是印得很漂亮的,沈甸的《五月狩》。那是本三十二開薄薄的詩集,封面用白底,黑、紫雙色的構圖,有一幅粗線條柴枝人形樂手在吹小號,佔去三分二版面,極具抽象的動感。四十多年後記憶猶新的小書,是由秦松裝幀、楚戈插圖的,而那位名不經傳的詩人「沈甸」,亦即是日後非常著名的散文家,寫《代馬輸卒手記》系列的張拓蕪。
那年代文壇上當然還未有張拓蕪,沈甸也只是個大兵,與五月出版社主人慕容羽軍夫婦私交甚篤,故此為這位初露頭角的軍人出了他的處女詩集。書不知何時丟失了,每次整理藏書都記起這本小書,心有戚戚焉。

與新認識的文壇前輩盧文敏會面,他居然為我帶來了久違的《五月狩》(香港五月出版社,1962),不過,不是當年我擁有的封面構圖極漂亮的平裝本,而是燙金硬皮綠色的精裝本。捧着書,如見分別了半世紀的故人,激動異常!

《五月狩》書分《結局》、《沉落季》和《消息》三輯,九十八頁收小詩五十首,以秦松的三幅同名版畫分輯,楚戈則為〈歲末〉、〈故事〉、〈魚〉、〈冬象〉、〈冬的長街〉和〈碑〉等幾首創作,配上他風格獨特的單線條插圖,叫人愛不釋手。沈甸在後記中說這是他的第一本書,其實也是他唯一的詩集。說他把十多年來與時代的關聯,都投影在詩篇裡,說這些都是時代和個人的呼喊:

這呼喊充塞着整個東方的峽谷,我們便從峽谷的陰影裡走出來。而我的詩想就從那些呼喊裡,那些陰影裡擠迫而出。……

慕容羽軍為《五月狩》寫的序〈詩人之欲〉,對沈甸的詩有高度的評價,認為他的詩「有量、有質、有性」,是形而上的有道之詩。

初讀《五月狩》時是個熱衷新詩的十六歲少年,如今年近古稀,久已不沉溺現代詩的我,重讀沈甸這些少作,居然霍地墮入時光隧道,陶醉在昔日動盪迷茫的意識裡,詩中對渴求女神的呼喚、失落季節的尋覓、女海盜的浪漫、藍鬍子的暴虐、蕭瑟的冬象……竟全是我少年時代夢中的詩篇,是我繆斯歲月的鏡中影,想不到當年沈甸對我的影響竟如斯深遠!

沈甸(1928~)本名張時雄,安徽涇縣人,只讀過六年書,十四歲離家參軍,在軍隊中度過大半生,一九五O年代在台灣開始詩創作。一九七三年退役,不幸中風,左邊身體癱瘓,這位憑自學愛上文藝的鐵漢老兵,咬緊牙關,慢慢爬起床,掙扎着用他僅餘的右手及半邊身,奮鬥十幾年,寫下了過百萬字,出了十多冊書。一九七五年,他以筆名張拓蕪長期在《中華文藝》月刊上用《代馬輸卒手記》為題發表散文,這些以他個人當軍幾十年所見所聞的材料寫成的散文,大受歡迎。一九七六年,《代馬輸卒手記》由爾雅出版社出單行本,一紙風行,此後「代馬輸卒」糸列共出五種,而張拓蕪也因此書得「警總」的金筆銀環獎。

除了「沈甸」,張拓蕪還以筆名「左殘」在其他報刊上寫專欄,出過《左殘閑話》、《坎坷歲月》、《坐對一山愁》……等十多種書,卻只有這本記錄他青葱歲月的《五月狩》是詩集,彌足珍貴!




——2013年6月
9月刊於《香港文學》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