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2日 星期一

許定銘:書事雜碎之七

蔡炎培的《中國時間》


蔡炎培的《中國時間》(澳門故事協會,1996)是本精緻的小詩集,三十二開本僅七十頁,全書收〈歲次乙亥〉、〈一九三五〉、〈白楊〉、〈石河子的一夜〉、〈一江風〉……等二十首詩,難得的是這二十首詩均得友人之助翻譯成英文,並由蔡浩泉分別每首挿圖及設計封面,記憶中蔡浩泉插圖的書中,少有篇篇均插圖的,此書大可視為是兩蔡合作的藝術品;更難得的是本書一九九六年初版後,二O一一年居然可以再版,新詩是小眾藝術品,香港的新詩集能再版,似乎並不多見。

在這二十首詩中,蔡炎培以醉眼審視中國人的風骨和歷史,從辛亥革命到抗戰,到過去幾十年發生在中國大地上的種種悲劇:國共內戰、文化大革命等,均融入詩中,是一本簡單的中國近代詩史,詩人以他淺白的文字,耐人尋味的字句和隱藏於句子中的典故和形象抒發其心中的鬱結……。

每次讀炎培的詩,我都記起那次他在藍田地鐵站蹲在欄邊等我的形象,啊,詩人,在你滿是網紋的腦海裏,還有多少未渲洩的苦惱?還有多少細胞要在酒後狂歌?還有多少不滿要用粗口放機關槍?在《中國時間》的大地上,誰去翻歷史的賬?誰去品嘗那流不盡的民族的血?

是詩人你!

──2015年11月

那些豬們

去年九月蔡炎培和崑南在《明報》接受訪問,蔡詩人一進門即笑着說「哈,三隻豬,只差盧因就齊人」,因為他們三個都是一九三五年生,肖「豬」的老友。一九五O年代,他們都是衝勁十足的文藝小豬,辦《詩朶》和《新思潮》,蔡詩人曾高呼「我願意為《詩朶》流最後一滴血」,事實上,他是要為詩流最後一滴血,流了七八十年,還未流盡。

這三隻年過八十的老豬勾起了我「五豬會」的記憶:多年前(一九八O年代)和談鍚永(王亭之)閑談時,他說香港文壇上有「五豬會」,因為豬是文曲星託世,不但文章寫得好,還識飲識食。當年我便寫了篇叫〈五豬會〉的短文,發表在專欄《香港小事》裏,可如今文章找不到,連五豬會是哪五隻豬都記不起了,但肯定有談鍚永和倪匡,其他的可能是蔡炎培、黃俊東和杜漸?我依稀記得問過黃俊東和杜漸,他們都不反對「五豬會」的說法,事實上這批豬們都是老朋友,常聚在一起食飯一點不奇。

查資料,此中杜漸和黃俊東都是一九三四的,似乎不肖豬,令人摸不着頭腦。不過,是不是豬沒要緊,重要的是他們都是香港文壇的長青樹,留下了不少重要的作品!

──2016年1月

從聽崑南《詩大調》談開去

那晚聽鄭政恆講崑南的《詩大調》,談一九五O年代崑南的詩,他談到崑南當年很崇拜艾略特和無名氏,並以他的〈賣夢的人〉、〈布爾喬亞之歌〉和〈悲愴交響樂〉作例子,指出這些詩作都是受他們的影響而創作的。

在講座中他提到崑南的處女詩集《吻!創世紀的冠冕》(香港詩朶出版社,1953?),說在香港的大學圖書館及中央圖書館均已無法見到,但在台灣卻可見到。可惜他沒說出,是在台灣的圖書館還是私人的藏書中見過,見到如此珍貴的罕寶,有沒有影印帶回來?

一九七O年代我對中國三十年代文學有濃厚的興趣,當年中國內地風雲變色,無法前往搜尋資料,在涉獵過本地的藏品仍不滿足的情況下,只好向外發展。古諺「禮失求諸野」,但書失卻不是「求諸野」,而是「求諸海外」。那年代美日等國的圖書館搜購人員有部分是華裔學者,他們早在一九五O及六O年代開始已大量搜購中國現代文學作品,因此館內的藏品相當豐富,據說要甚麼都可找到,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台灣有人在一九八O年代印了套「古艷珍品」,賣到幾千塊,我訂了十套,根本不用上架,已為熟客搶購一空,再訂貨,早售罄矣!這套叢刊裏面不少正是從日本及美國的圖書館影印出來的。

一九九O年代中,我參觀過多倫多大學的圖書館,架上擺了不少「斬件」的珍品:一九六O年代,因外地圖書館到香港搶購舊書情況熾熱,聰明的書業者紛紛用小型柯式印刷機重印絕版書一百幾十冊應急;到一九八O年代,搶書熱潮冷卻,用小型柯式機印書已不化算,主要是存倉貨甚多,他們多改用「斬件」法印書,即是只影印訂單的數目,不用再存貨。這些「斬件」珍品定價很高,一般讀者無法見到,想讀?仍是要到外國的圖書館去。

早幾年有國內的藏書家朋友往星加坡訪書,回來時經香港,贈我兩冊路易士(李雨生)的小說:《曠野狂想曲》(香港海濱書屋,1952)和《黃海風情畫》(香港海濱書屋,1952),說是十塊即購得,事實上,這些書在香港早已過百,而且不易買到,星加坡的港版書便宜得很!

幾個月前,有從星加坡回來的學者朋友悄悄告訴我:如果有門路,星加坡仍可買到半世紀前的香港文藝書,尤其三亳子小說,舊書市場上仍有不少,可惜我年事已高,不想「頻撲」,有興趣的年輕朋友,不妨考慮!

──201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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