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細良與鄺穎萱對談影片(《Video Platform》2024年4月17日)
兩本攝影册甫抵達多倫多,迅即掛個電話去溫哥華給朋友,說要送給他一本《鏡頭下的歷史》,話線另一端朋友聞我言,登時轉冷,語聲乍然變調,問我書的封面顏色。當告知是黑色,他已斷言:「我有另一本。」其冷絕語調令我頓覺蹊蹺,不禁多問兩句。他悶聲不響傳來另一本《鏡頭下的歷史》的封面照,那下面的簡單Caption,力記橋叔這攝影冊面世的年份──2006。
方度的封面,貼頁邊的上下兩邊,是令心眼舒坦的寬闊白銀橫框;亮燈細瞄,兩度白銀當中長長的照片拼圖,交疊綜錯的撼動畫面;問他:橋叔幾時跑到非洲去?他失笑,說那是香港的孩子說暴風雨中船翻了,波濤中嚎啕的孩子瀕臨絕望,拼命攀住水邊忘情伸出的援手。橋叔在那緊張關頭逮住雨淚交錯的情境,交出他當時澎湃的情懷。我看着橫條上百感交集的畫面,朋友的責問如當頭棒喝:「橫風橫雨襲港的情况妳怎麽忘記了。」
《鏡頭下的歷史》2006年版本的封面設計一角(陳韻文臉書2024年4月20日)
鏡頭前後好些事,要是不問,不可能知情,特別是內情。從封面底下小粒小粒的字與字母,問出S.U.C.C.E.S.S. 是「中僑互助會」的英文縮寫。這本2006年出版的攝影冊,正是「中僑互助會」幫會員陳橋印刷,亦可說僑叔為協助中僑籌募經費,拿出他的精心傑作。「中僑互助會」惠及自世界各地來溫哥華定居的僑民或難民,會員眾多;我左問右問,直接又間接的問到,那一本黑色封面的《鏡頭下的歴史》出版之後,劉細良避見橋叔,中僑會員三番四次請他與橋叔茶敘,請他給橋叔一個交代,結果如何?有說不得要領,有說仍在《南早》辦公的舊同事曾幫橋叔說話為他奔走,甚至有人慫恿橋叔提訴,又有說橋叔最後只拿到一隻「手指」,而那隻手指正是2006年中僑編印《鏡頭下的歷史》之時,僑叔交給編輯的。因為篇幅所限未能全部納用,而那些遺珠,卻被劉細良用上了。
昨日在橋叔喪禮上,橋叔的大女兒悼念父親之時,將《鏡頭下的歷史》兩個版本都放上幻燈片,在劉細良那本黑色封面下,有英文字申明:這是未經陳橋同意印刷的攝影冊。記得,六年前,我曾問那拒納2017黑色版本的朋友橋叔近況,朋友言外有意,喟然說:「橋叔年邁矣,身體不好,橋叔女兒說她很擔心。」
劉細良在2017年出版的這本攝影冊昨天在橋叔喪禮內,以幻燈片放出,照片下有英文字申明:這是未得陳橋同意刊印的攝影冊。(陳韻文臉書2024年4月20日)
聞斯言我不敢再東問西問,可有時,特別在深夜,腦門後浮現片片聽來的影像:橋叔女兒半夜見房中燈下,父親將兩本攝映冊左揭右翻,呆對案頭上幀幀舊照。有時驀然回想到那些間接又間接傳予我的口述影像,我恍見自己立於那半掩門板外,見靜房中燈光寂然,我想進去問好;有時無意中瞥見照片內橋叔側影,似要轉過頭來,可又把心事留住;如今帶着心事他遠去,然我仍有還未問的問話,見應該說說話的人不說話,見麻雀吱啾,可又見烏鴉無聲,我問因何無言?我思過半。
(陳韻文臉書2024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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