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O年代後期,我在灣仔開二樓書店。本地舊書店龍頭三益書店就開在馬路的對面,近水樓臺之便,日日去逛一兩次,搜集中國新文學舊書的機會大增,藏書頗多。
其時杜漸的《開卷》創刊未幾,我為他寫了些有關新文學作家的文章,似乎頗受重視。
《開卷》內有個「愛書‧買書‧藏書」的專欄,由老文化人翁靈文執筆,他走訪本港藏書家,為李翰祥、胡金銓、劉以鬯、金庸、黃俊東、陳存仁、侶倫……等人寫了專題訪問,把他們的愛書歷史及書房藏書實況,呈現於讀者眼前。這個專欄是我每期追讀的欄目,對翁靈文能訪問大藏書家,把他們的書房開放讓我們見識相當佩服。想不到某日杜漸語我:翁靈文知道你有很多新文學書,他想看看,也想問問你的藏書歷史。
像我這樣的後生窮小子,有甚麼「藏書歷史」?不過,當時我很想推動「中國一九三O年代文學」,便硬著頭皮答應了讓他到我家吃一頓晚飯,談書看書。
杜漸說:老人家喜歡吃魚,你就準備一下。
我從來不煮飯,不知道魚是怎麼蒸的。回家告訴老妻,伊睜大雙眼,二話不說立即從書櫃裡翻出陳榮的《入㕑三十年》,翻了良久,然後抱起襁褓的兒子,拖著八九歲的女兒到街市去。
黃昏時分杜漸和翁老來了,我把珍貴的藏書搬出來,三個書癡高談闊論,口沫橫飛,歡聚了幾小時。
翁老叫我站到書櫃前,擺「甫士」拍了照,帶走了一批書影的影印單張。不久,〈尋尋覓覓以書會友的許定銘〉就發表在一九八O年四月《開卷》的第十六期上。
答應黎漢傑寫篇短文附於《翁靈文訪談集》書後,上網搜尋資料,才知道翁老是位非常低調的藏書家,他曾在國內攻讀文史系,又專修美術。曾在廣州灣及香港的學校當教師,後來任無線電視高級公關主任及外事部顧問。
翁老騎鶴西去後,他的藏書由兒子翁午代捐到香港中央圖書館去,傳媒發刊了一張驚人的照片:兩座書山擠在樓層的左右,中間一條僅可容身的罅隙,通向翁老靈魂的深處……如此藏書家令我這愛書人顏汗!
翁靈文的家(網上圖片)
──201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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