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生賺酬文
吳萱人
高人已乘黄鶴,九月五日西天去,可能還拎着一摞書冊。
人豈不自知,卻又貴在自知。隔江飛傳刊於報端幾乎整版的身後文,搵食教授快搵稿費,真有他的一手!文友看後嘟說:淨是抄刊两封長信,已填得篇幅過半啦。不是說笑,高人泉下得閱,定必要二一分作五。嘿,以他小算盤隨身掛的手勢和共知的作風,教授宜聽吾勸。
生時唱酬,逝則悼念;文界現象也。而返轉慣性,古來稀之後,日賺月賺年賺,相見總不忘互表:活到今時,賺啦賺啦!
也有奇想,再賺它天大一筆──遍請能文四方交換過名片者,惠下「在生悼文」,豈不妙哉快哉。話到做到,想到,便廣發通函手書,一人一影件,莫說事忙,莫云無帖請。到頭來,心願是否可遂,心思是否得逞,則暫無最終消息。
我則在友人主理的詩刊上拜讀了「英雄帖」邀生悼信,雖曾與之共桌,卻未可說「正式建交」。那次他得見從未睹過實件的《文藝季》,連忙起身離座,過來放下小片薄紙,算是最後一張名片咭的影印剪件罷,算是動了心意,不理你是誰,有貨在手,與你「建交」。不旋踵又來電話,問:筆名伊藥,怎解?原來他的專書,材料是如此硬得的。真直接,真方便。
高人素喜密交廣交高交,交得不亦樂乎。行囊常備正貨,見對象即示之;反過來,見生面初入席,君子欺之以方,約定入屋搜珍,理出佳品,要借走!主人得大名書家光臨,蓬篳生輝,好,您不介意寫借單的吧?應該應該,打白條子,乃易事一樁──結果,凡人皆知,書入高人手,想追回?追到有氣冇得透。我的新識五十年代文青,何老先生,便如此這般,硬失了八冊絕版;他請我代說項求回,也曾施盡渾身解數,遍請有地位有面子的說客,但都不果。今詩刊巧見邀函,靈機一觸,何不短文布公,請他在生時期,自顧全些許顏面。何老先生三地走動,不易知人在何方。我的善良願望,是珍寶終討回,不全數也罷。但假如願望落空,西行人空空再無物,唯書債未清,自搞業隨身而已。
他某年於得知老報人寂殞,二話不說,不待七忌,便直搗老報人的蘇屋邨獨蝸,向其家後云幫手搬書走。在他角度,算是在做好事罷。其實,高人妙事多籮籮,毋庸在這裡饒舌。正所謂,講都嘥氣。而他的生前奇想,其實又不新鮮,招數抄襲古人,今人實牙實齒做過一趟的,是卜少夫。《卜少夫這個人!》愈出愈多集,卻欲罷不能;他老纔是真正的朋友遍天下,人人笑着來應卯,把他老逗得自拔氣管,含笑夢赴皎皎明月寒宮人。
生之時,得來的難免是「酬文」;而生也如寄,逝後有可悼之念者,不在乎「教父」或「宗師」大名。人如留名,留的肯定不會是虛名的名;如不名墓主,迨百年後,大名重光,方云實在。
(吳萱人臉書二O一三年十一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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