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芸
蔡炎培
我要寫的蔣芸,是我個人粗淺認識的「無為有時」的蔣芸;蔣芸,在我主編新報大副刊那四年用上,現在「蘋果」沿用;說是念舊也可罷。
蔣芸,天生有兩條腦筋,一是做生意,金花油,覷準女士們「死都要靚」,大行其道。一是寫文章,人情練達。《紅樓夢》十二金釵,應該有佢。
初,木柵政治大學典型的文學青年,詩人鄭愁予屢有筆墨。來了香港,做電懋編劇,老闆在台飛機失事罹難後,跑出來,辦文藝雜誌,與「四十不畫」蔡浩泉辦《九宮格》。文藝,畢竟是小眾的夢想,很難在這個重商社會開枝散葉,只好留待另一些發燒友,前仆後繼。如戴天、古蒼梧的《盤古》;如崑南、李英豪《好望角》;如也斯的《四季》與之前的《素葉文學》;如黃國彬、胡燕青、覊魂的《詩風》;如何福仁的《羅盤》;如洛楓、吳美筠《九分壹》等等。九十年代了,如陳智德的《呼吸詩刊》;如《破土》,如《挪亞方舟》等等,難逃「無疾而終」的宿命。
新世紀了,《字花》、《百家》,藝發局畢竟是特區政府德政,羨煞大陸人!
蔣芸之《九宮格》,最大損失還是我。阿泉在《今夜報》用毛筆給我繪畫的肖像──憂與愁其相接──給人誤作木刻的原稿借回,迄今下落不明。
《九宮格》一役,蔣芸腦筋轉得快,改轅易轍,與詩人施養德辦綜合雜誌《清秀》,從而贏得「蔣清秀」美譽。《清秀》之名,眼看無綫的「家變」,內有「清秀雜誌」,順水推舟,及時而出,連廣告費都慳番。汪明荃這棵長青樹,絕不浪得虛名。
辦《清秀》,植字初興,也虧得這個小妹妹,勇毅可嘉,名副其實,自家一字一字「揼石子」回來,而且虛懷若谷。一次,何錦玲女士賜飯,王亭之與我,偶有散草在星島「星辰」,也在被邀之列,同席「七好」中人;七好中人只記得內子大學同學李楚君(默姑李默),另一台灣妹杜良媞。席間有一道菜,每人每碗子裏的東西,需要搗糊,蔣芸二話不說,「蔡詩人,我給你辦。」辦好了,忙不迭離席,背着我們致電回家,誠恐晚了,家人焦慮。
「最難消受美人恩」,賦詩〈那人是夜晚的一隻手〉,蔣芸說,現代詩來着。我,話之佢王亭之笑個不亦樂乎,依然故我,「厚着臉皮占有地球一部分」。
金融海嘯來了,《新報》遂成傳媒生涯的紀念。原本打算玩兩年(我老記着查先生教誨,你的性格不合這個社會),四年等於在明報八年,認真是「主耶穌打鳩我」(搭救我)。哈里露亞。離前,蔣芸傳真致意。哈里露亞。
(蘋果日報二O一三年八月廿七日)
詩人啊,你醉糊塗了
蔣芸
蔡詩人心血來潮,不知怎的居然以我為題目做起文章來,詩可以朦朧隱晦、抽象、胡說八道,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筆下,連我自己都不認得了,連啼笑皆非也不是,一頭霧水也不是,他或許喝多了,真危險呀,這樣有的沒有的全砌在我的名字上。
首先,我從未在電懋打過工,我來港的第一份工是國泰電影公司的編劇,是他們到台灣去招考被錄取而來港的,時維一九六八,與電懋墜機老闆素不相識,後來和邵氏簽約任編劇,一去三年。
至於他說什麼我與蔡浩泉合辦九宮格,我連什麼叫九宮格都不知道,也未曾看過,更從未與阿蔡做拍檔,對他的版頭設計才華十分欣賞而已。
到今天才知道蔡詩人原來對我所知太少,僅憑錯誤的瞎七搭八與記憶來寫我,也許酒後人物混淆。大家都老了,原不必太計較這種遊戲文章,但也覺得太突兀,沒理由一隻隻死貓硬生生的吞下去吧。
蔡詩人是放着詩不寫,神神化化的,白描人物那裏是他的專長?胡亂消遣人可真不妙,其實他有我的電話通訊地址,要寫我,至少也得先求證一下吧,何以這樣草率的把人胡亂打發了呢。
人與人之間的確要講緣份的,有些人一見如故,幾十年君子之交淡如水,有時也會叫人牽掛不已,知道彼此都過得好。在同一個城市,見不見面又何妨,有些人則避之則吉,最好別惹,惹不起呀,但你不惹他,他來惹你,白紙黑字,張冠李戴,人還活着,尚且如此大膽,若人不在了,還不知怎麼編排呢?醉裏烏龍多,你說危不危險?
(蘋果日報二O一三年九月七日)
愁到工時詩已冷
蔡炎培
上次李克強訪港,「老而不」口快快,說漏了嘴,李克強走了。好在及時訂正:李克強回京去了。今天打開「名采」,赫然知悉又一「公門人物」走了。方寬烈魂歸詩國。
香港年輕人真富創意,像「老而不」未及八十,一輩後生哥已爺前爺後,好不尷尬。始作俑者,該是「小許」許禮平先生,小董七十尚未出頭,已是「公門人物」之首;最不肖還是「馬仔」馬家輝,人家梁文道小弟弟,年方四十,卻已迫不及待拜冕旒一番,不知置《滕王閣序》的王勃於何地。
跟寬烈詩兄結緣,自是「禍起」無畏金剛王亭之。王亭之說詩兄《漣漪詩詞》,似屬納蘭性德的一路。個人不同意。容若詞比較薄,斷言寫不出「愁到工時詩已冷」。
詩兄大喜,幾番引到書中去,視如知音。久不久邀去南豐新邨的地痞館茶敍,告以新詞,詩兄的新詞,一首又一首「分行的傢伙」。初,請他老人家「安份守己」,做個之乎者也的遺民為尚。方老人外寬而內烈,你「老而不」長短腳,日行千里,咱也是神行太保。尋且寄箋索稿,大抵認同現代漢詩也有盞鬼之作罷。依言錄了《青簡》。
如是者,空有曲水流觴,苦無鏡花水月。鑑於詩人打老婆之風,越來越烈;跟羅孚先生「此風不可長」,判焉有別。我說,難道打屁股都有罪?我為詩人護短。詩人我們認識的。詩人辦雜誌,穿梭中港兩地,不遺餘力。感其誠,告以男人老狗打女人,千萬個不該,你跟我約稿,得,你答應方老,老婆屁股打不得,只准摸。就這樣辦。詩人黯然,似有難言之隱。
方老患癌,飛靶之下,忙於作傳。忙中要我寫悼詩。奉上《無端白事》,方老不脫文人雅習,回詩唱和。
寬烈詩兄走了,他「托孤」的心情我是了解的:愁到工時詩已冷。亭老認為不該自惜。詩曰:雲敲山額樹敲風,夢入雲山第幾重?及至夢回休自惜,合當憐取夕陽紅。我不同意。詩曰:雲敲山額寺敲鐘,佛出雲山第九重;面壁十年身未晚,夕陽枉作小非紅。
題外話:蔣芸,不管怎樣,首先必須跟你陪不是,何淡如說,人言是信,從今休信人言確有點道理。散草《蔣芸》有兩點失實,純然是蔡浩泉一次談起你是電懋編劇;另一是在我家海山樓門口,提起跟你辦《九宮格》,要把他筆下的蔡炎培肖像借回。既然失實,我負責。我道歉。全沒有「消遣」你的意思。人老了難免「想當年」;人家「記得當年我們年紀小」,我「老而不」沒有,所以特別看重朋友。
(蘋果日報二O一三年十月廿九日)
有誰知道這蔣芸是否曾在「當代文藝」發表「小黑 再見」惹來一場風波同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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