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6日 星期五

悼馬覺

沉痛哀悼

我們敬愛的香港詩人馬覺先生於2018年6月23日凌晨2時30分在伊利沙伯醫院逝世。

「孤獨的華光已點燃,堂堂的詩的國度已被普照,繁多的生命在靜寂中在每一刻復甦,而我和你在其中又算得是甚麼?」

馬覺(1943-2018),香港詩人,本名曹殷,另有筆名阿覺、邁敬開、苒航等。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一九五O年代開始寫詩,一九六O年代初涉足香港文壇,早期作品散見台灣《創世紀》和香港《中國學生周報》、《盤古》、《秋螢》、《羅盤》及《詩風》等刊物。部分詩作收入《七十年代詩選》、《當代詩人情詩選》、《香港當代詩選》、《香港新詩》等選集。晚年重新活躍於香港詩壇,其詩作散見《聲韻詩刊》、《字花》、《城市文藝》、《香港文學》、《香港作家》、《圓桌詩刊》等。著有詩集《馬覺詩選》及其復刻版《義裏混沌暗雷開》。

馬覺曾於《聲韻詩刊》第三十期發表「狂飆風眼:七十年代系列專輯」,並親自撰寫序言: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是我一生的狂飆風眼。不設底線,也無上限。每一日都是沉淪,每日都是爆發和滾燙。沒有人知道我怎樣走,沒有人知道我怎樣想。

期間,街頭被狙擊,倉卒成婚,兩個兒子的出生,國內『文革』造成的困局與混亂。此外,也被當時港英『政治部』以『商業調查課』名義傳召。最後,傳來恩師唐君毅先生死訊。一一看似微弱,對我都成莫名巨浪。

個人生命雖說單一、有限,但觸及之處,無人想像處,都可以無涯無岸。」

《聲韻詩刊Voice & Verse Poetry Magazine》二O一八年六月廿八日)


Ping Hing Kam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八日)

長鬚的馬覺

Ping Hing Kam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八日)


盧澤漢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九日)


Chu Sai Fai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三十日)


黎漢傑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八日)


黎漢傑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八日)


黎漢傑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三十日)

馮偉才說馬覺

六月初與黎漢𠎀去馬覺家裏探望他,當時已見他因肺氣腫在家插著喉和我們見面,想不到三個星期後便去世。馬覺很早便在《中國學生周報》發表現代詩,是一個早有才氣的年輕詩人。後來聽他講起他的生活經歷,感到人的一生都受到命運播弄,要來的總也逃不掉。

當年編《新晚報•星海》與馬覺因投稿而認識,之後多年沒聯絡。2015年七月初,《馬覺詩選》以《義裏渾沌暗雷開》為新書名修訂再版。7月4日在序言書屋舉行新書發佈會,我應邀出席座談,後來把座談內容寫了一篇短文。


從黑暗走出光明的馬覺

馬覺是我的前輩。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見馬覺,是編輯與作者的關係;之前早在不同的刊物上看過他的作品,知道他是一個詩齡頗長的現代派詩人。翻查資料,我編《新晚報.星海》文藝版時,曾刋登過他的五六首詩作。印象中當時他的詩風比較傾向寫實,和他早期的抽象現代主義風格不同。今天已不記得見面時和他談過些甚麽,但印象比較明顯的是他的硬朗的外型,和一種supper ego被壓抑著的那種感覺。三十多年後和他重遇時,我沒有直接向他説出後面那種感覺,只是以他當時的外型作暗暗的比喻。後來他的生活經歷和一度的陷入瘋狂狀態,於我,或者他的一些朋友,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思議。

今天的馬覺,誠如他自己説的,跟以往已有180度的轉變。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眼神中雖然仍有一股英氣,但説起話來低沉而緩慢,有時候夾雜一點禪意──他説他近年向佛心態甚濃。

新書發佈會在序言書屋舉行,主持的是石磬出版社/聲韻詩刊的西草。

馬覺進入香港文壇的時候,正是香港新一代詩人崛起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當時是香港現代主義詩風的發展期;香港現代主義思潮由《香港時報.淺水灣》副刊、《中國學生周報.詩之頁》,再到《文藝新潮》,以及《好望角》等刊物的摧生和推介,使到香港詩壇湧現了一批現代主義風格的詩人。這群年青詩人爭相仿效歐美現代主義詩風,尤其波特萊爾、藍波、艾略特等現代主義/象徵主義詩人,思潮上則有存在主義的影響。而大陸一些現代主義詩人的風格,也在香港得到繼承和發揚,加上與台灣現代主義詩人的互相交流,都深深地影響著這一代香港詩人。

當時的馬覺,就是在那個背景之下出來的現代派詩人,也是那時期的多產詩人,其詩作發表在《中國學生週報》、《文藝新潮》、《淺水灣》、《好望角》等刊物上。很自然地,他的現代主義風格與當時的現代主義思潮和存在主義的人生觀分不開。他的詩,充滿了現代派新詩常常看到的一些意象,並且受到文壇的注視。然而,從他當時發表的詩作看來,卻是橫的移植多於縱的繼承,所以當時他的詩曾被認為過於歐化和難解。

在重印的《馬覺詩選》修訂版《義裏渾沌暗雷開》中,收了他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尤其是1965至1967年間的詩作,從中可以看出那種歐洲現代主義詩風的影響。由於時間關係,我沒有詳細討論他的詩,我只是把其中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與大家分享:在馬覺那段時期的詩中,有一個很重耍的意象貫穿了他的大部分作品,那就是「 黑暗」。在現代詩中,「黑暗」作為一個意象,代表了許多東西:寂寞,虛無,孤獨,廢墟,崩壞,腐朽,憂鬱,悲觀,感傷,癰苦,悲劇,沉重,死亡等。由此可見,如果從作品中探討作者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我們可以說,馬覺那個時期生活得並不快樂,而且是孤獨和自我的。這可解釋了他在詩壇獨立特行,獨來獨往的個性。當然,這也跟他的寫作習慣有關,因為通常他是深夜才寫作的。在深夜中,黑暗既是自然現象,又是作者的視角。這種自然現象在詩人眼中,卻是心靈開放和抒解的時刻。

對於詩中所描繪的黑暗,固然跟當時中國大陸的文革背景有關,但同時也不能忽視作者的心境。我在座談會上舉了兩首詩作例子(《滲入》和《存在的壓力》),不約而同地,都可以看到詩人對黑暗意象的執著,以及對光明到來的既期待又懷疑的態度。而詩人筆下的黑暗,基本上貫串了《馬覺詩選》(或修訂版的《義裏渾沌暗雷開》)大部份詩作。

當年的《馬覺詩選》是作者自費出版,全書78頁,分兩輯,收35首短詩和6首長詩。新版重新修訂過,並加入兩首新作,仍然保留了他的編後話:「死亡後的新生和黑夜之後的復旦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需要生命的真正光彩和振奮……」寫下那些詩句差不多五十年後,回首自己的經歷,也許連作者自己都想像不到,他竟有一段長時間處於黑暗之中不能自拔。今天的世界,在他看來有種雨過天青的感覺,人也開朗了不少,這可從他近期的詩風比較淺白易懂中領會得到。

馬覺沒有正面地回應我對他當時黑暗心境的描述,但他說了一個大學時期曾經自殺的故事。他多次強調今天的馬覺和當時已有180度轉變。

Wai Choi Fung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七日)

關夢南說馬覺

馬覺大概是六十年代的詩人。這個年代的詩人,因為歷史的斷層:只知有五四文學,而不知有三、四十年代詩歌及後來萌芽的現代派,不少人沉溺創作,但找不到一個發展的方向。力匡、燕歸來,李素及徐速的詩當時為年輕人傳誦,今日再讀,內容和詩體無疑是時代的倒退。馬覺與上述諸人不同,他舉的卻是「現代主義」的大旗,甚麼是現代主義,他讀得深,卻走不出來。1965年他自資出版的《馬覺詩選》,我認真翻看過一次,卻無法找出一首清新的、自圓其說的作品。表面繁富的意象、潛意識的流動,背後是自我紏纏不清的思考。再加上歐化的文字,有時令人不忍卒讀。但他當時卻是「名家」,談六十年代香港詩人,馬覺無疑佔一席位。這一席,若說是作品奠定,無寧說是時代的禮遇。七、八十年代,傳聞馬覺精神異常,生活不好過。他甚至做過澡堂拿毛巾的侍應,詩自然也不能寫了。1992年我編文藝氣象,聞馬覺復原了,並在長洲教書,於是高興地約他飲茶並寫稿。想不到不久他的精神又出了問題……奇蹟地,後來又好了。但與之談文論藝,總覺得他有近十五年失去的時間,一直難以尋回。二千年後,文學由主流走向碎片、多元,我想他更加難以適應了。近十年我們已不再通電話了,得知他離世,有點可惜,又有點悲哀。文學創作如不用條命去寫,難有驚心動魄的作品;然一旦深陷難以自拔,再回頭已是百年身。更加弔詭的是:有時你用條命去寫,也未必得到一個「虛名」。寫詩,馬覺其實生於一個最好的時代,亦復最混沌的時代。

Kwan Muk Nam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八日)

懷念馬覺老師
岑文勁






頓感人生更加無常,倍感身邊人要更加珍惜!

人總是在失去某些東西才原諒别人,才知道自己的錯失,想補够但已經太遲了,甚至已經無力挽回!

每一天都充滿著悲傷與苦難,每一天也充滿著晴朗與灰暗的雲天。

和馬覺老師有缘見過幾次面,老師投稿都是一字一字手抄寄稿來。老師是文學雜誌顧問,對談中言語不多,只是在背後默默支持。從馬覺詩集《義裹渾沌暗雷開》中的詩中感覺詩人前期的詩更有詩質的現代感,不是一些陳套過時的詩句而更多的是鮮活有自己特色獨創的現代詩。一一雖然對馬覺詩人的詩並未深究透徹。

每一天都充滿著人生的變數,每一天充滿著不幸與變幻,每一天都充滿著快樂和悲傷的陽光,我們都這樣走過來,也只能這樣走過來。……

2018年6月28日

岑文勁臉書二O一八年六月廿八日)

《蕉風》裏的馬覺
許定銘

馬覺給《蕉風》編輯的公開信

在《蕉風》裏尋找柏雄作品的同時,發現很多朋友都在那裏發表文章,我順手把馬覺和盧文敏的整理一下。

馬覺當年在《蕉風》發表的詩作有〈藏匿〉、〈事件〉、〈閃耀〉和〈異象〉,是一九六五至六六年間的創作,特別是二百多行長詩〈異象〉,詩人以其獨特的視角透視人間的異象,是《馬覺詩選》(自印本,一九六七)的壓卷之作。

馬覺是香港連續發表新詩創作超過五十年的少數詩人之一,我一九六二年初涉文壇已不時讀到他的現代詩,卻很少讀到他詩創作以外的作品。但一九六七年三月的《蕉風》總第一七三期,卻發現了馬覺繙譯A.E.W. 糜純的短篇小說〈鎖匙〉,那是篇以西班牙作背景的推理小說,情節離奇曲折而吸引,譯得不錯。

《蕉風》自第一七四期起,由十六開本縮至三十二開本,篇幅少了百分之三十,同時亦少用了香港方面的稿件。詩人馬覺於一七七期給編者寄了公開信〈不要劃分界線〉。他覺得:自從《蕉風》改版後,港台作者的文章多被擯棄於門外,大部分刊用星馬方面作家的作品,在此世界大同的時代,此舉實在是開倒車。「互相歧視和狹隘的地方主義思想實不應在文藝的國度中出現,文藝國度中亦根本沒有種族、階級和利害的觀念。對於一塊待耕的文藝園地,我們實不應劃分界線而應大家一同合力耕耘,收獲的美好則是意料中事……」

對於馬覺義正嚴詞的指責,編者隨即在信邊回應說:《蕉風》是馬來西亞刊物,應以本地作者為重心,在鼓勵本地作者創作之餘,其實也很歡迎外地優秀的作品……。其後的一七八期,再刊出作家梁園的〈致馬覺先生〉,强調《蕉風》中的作品能「馬來西亞化」是非常正確的……。

關於民族主義和地方主義的論戰,我僅讀到這幾篇,不知以後還有沒有續論?不過,這以後,《蕉風》上的港台作品少了很多卻是事實。

閉關重出的馬覺
許定銘


香港現代詩壇上具五十年詩齡而仍在創作的詩人不多,隨意數數只有不老的頑童蔡炎培,還不斷在報刊上吟哦着;少年時已開着燦爛《詩朶》的崑南,以「藍子」揚名的西西,食鵝肝飲紅酒的戴天,沈醉電影的金炳興,佇望「玲瓏」的羊城,很婪很藍的《藍色獸》羈魂,似乎都冬眠去了。然而,近日卻經常見到閉關重出的馬覺不斷發表久別的詩作,真是高興!

馬覺(一九四三~二O一八)是一九五O年代開始寫詩的,我一九六O年代初涉足香港文壇,《中國學生周報》、《阡陌》、《好望角》、《盤古》、《風格》……上都常讀到馬覺的詩篇,不知何故,自一九九O年代起,馬覺卻似從人間蒸發,不再創作,直到去歲末,馬覺竟又重掌謬司的靈氣,默默的回來了。

一九六七年,他為紀念創作十年,自費出了本《馬覺詩選》,全書僅七十八頁,書分兩輯,收短詩三十五首和長詩六首。他在編後話中曾說「我難以想像假如我的生命和世界沒有了詩,那將會是如何枯燥暗淡!」又說:「死亡後的新生和黑夜之後的復旦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我需要生命的真正光彩和振奮……」馬覺停筆二十多年後,從閉關的洞穴中出來,重踏人生的旅途,雖然今年已屆七十高齡,不過,人生另有光彩的一頁,除了埋首創作,寫寫他這二十年的閉關心得也是很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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