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29日 星期四

孟君

《拂牆花影》的孟君
許定銘

 

孟君(1924~1996)是本港第一代流行小說女作家,她原名馮畹華,成名甚早,一九四六年在廣州《環球日報》設〈浮生女士信箱〉,為讀者解決疑難,甚受歡迎;後來在報上發表連載小說《拂牆花影》竄紅文壇。一九四九年抵港,不久創辦《天底下》週刊,埋首寫文藝小說,五六十年代紅極一時,據說作品近百部。

《拂牆花影》(廣州草新文藝出版社,一九四八)初版已印五千冊,後來香港長興書局也印過,可惜未說明重印年份,也無印數。這本六十頁的小書,除了中篇《拂牆花影》外,書後還附了個短篇《奇遇》。

《拂牆花影》寫的是徐楓秋的悲慘人生,她是個孤兒,在姑母家成長。她先喜歡表哥,到表哥因病去世,她又愛上了英俊瀟灑的電台台長馬仲良;然而,馬仲良已是有婦之夫……徐楓秋的戀愛故事曲折坎坷,三角戀愛加上一代的威迫利誘,小說場景由廣州而到澳門,由澳門而到上海、東北,插入異地風光,對一九四O年代的青年男女起到刺激性的作用,能大受歡迎是必然的!

孟君寫作甚勤,《拂牆花影》推出後,她又在《環球日報》連載並出版了長篇小說《摧殘》(廣州民智書店,一九四九),也是個悲慘的愛情故事,大愛歡迎,賣個「滿堂紅」!

大公報二OO八年七月三十一日)

海濱文學叢書
許定銘

一九五O年代的香港,沒有政治背景而又肯出文學作品的書店中,比較重要的是創墾出版社、大公書局、求實出版社和海濱書屋這幾家。此中海濱書屋知名度較低,因它只是星加坡某大出版集團的分支,存在的時間不長,大約在一九六O年代初已沒再出版文藝創作了。而事實上這個集團至今還存在,只是換了另一名號在運作。奇怪的是「海濱」當年所出的文藝書如今相當罕見,一冊劉以鬯的《天堂與地獄》(一九五一年版),最近在拍賣會上即以近千港元的高價拍出。

我手上有零星的「海濱文學叢書」的書目:傑克的《疑雲》、《春影湖》、《一曲秋心》,李輝英的《牽狗的太太》、《人間》、《重逢》,歐陽天的《嫣娜》、《銀色的誘惑》、《心疚》,路易士的《故人》、《餘燼》、《曠野狂想曲》……,還有史得、温梓川、上官牧、侶倫、孟君、易文等人的創作數十種,這些書,不單香港的圖書館內未存,即使藏書家手上,也恐怕不多!

孟君的《我們這幾個人》(香港海濱書屋,一九五七)正是其中之一,十三萬字的長篇,寫林黛、堅自、朱白和蒂兩對男女複雜的愛情故事,本無甚麼突出之處,孟君在小說中用了每個人作第一身的自我表達方式,各說各話,頗有《羅生門》味道。

大公報二O一O年八月廿五日)

孟君的《天底下》週刊
許定銘

我讀過不少有關香港文學的史書,隨手寫來即有:

謝常青《香港新文學簡史》(廣州:暨南大學,1990)
王劍叢《香港文學史》(南昌:百花洲文藝,1995)
劉登翰《香港文學史》(香港:香港作家出版社,1997)
潘亞暾《香港文學史》(厦門:鷺江出版社,1997)
古遠清《香港當代文學批評史》(武漢:湖北教育,1997)
施建偉《香港文學簡史》(上海:同濟大學,1999)
袁良駿《香港小說史》(深圳:海天出版社,1999)

這些書都有個共同點:全是國內的學者所寫。正因為全由沒親身經歷的國內學人執筆,單靠紙上記錄,很多重點都弄錯了,而且由於資料的缺乏,總給人欠缺了甚麼的感覺。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見到這本由本地學者慕容羽軍執筆,副題為《親歷的香港文學史》的《為文學作證》(香港:普文社,2005年7月)。

慕容羽軍(1927-)原名李維克,又名李影,廣州人,1940年代入《大光報》工作,又在《環球報》兼職,1951年抵港,即投身文學行列,半個世紀以來,一直是活躍的文化人,他教過書,當過編輯,辦過出版社,一生人與香港文學關係極其密切,由他來寫香港的文學史,最恰當不過了。

《為文學作證》以回憶錄的方式,主要回顧了上世紀中葉以後(1950-2000)的香港文學,其中第一章的〈五十年代《天底下》到《新青年》〉最吸引我,因他提到了1950年代初期出版,甚少人提過的兩種週刊:《天底下》和《七彩》。《天底下》的創辦人孟君,和《七彩》的碧侶,都是慕容羽軍在廣州時認識的文人,他也曾為這兩種刊物寫過稿,有較深入的了解。他認為《七彩》「內容着重生活享受和娛樂消息,看來是投合香港小市民的胃口;而《天底下》的內容卻側重科學新知,生活意態加上文藝創作,兩者相比,格調距離十分明顯」(見頁7)。這兩種刊物當時都非常暢銷,而慕容羽軍卻特別推許《天底下》,認為「它的影響力比起三四十年代左派人士所傾力經營的大得多」(見頁12),填補了1950年代初期香港文學的空白,並肯定了它是一份「四十年代末期、五十年代初期唯一形神俱健的刊物」(頁6)。

孟君(1924-1996)原名馮畹華,1940年代後期在廣州《環球報》設〈浮生女士信箱〉,為讀者解決疑難,甚受歡迎。後來在報上發表連載小說《拂牆花影》(香港有長興書局版)竄紅文壇,1949年抵港,不久創辦《天底下》,埋首寫文藝小說,五六十年代紅極一時,據說作品近百部。此外,她還用筆名屏斯,在報上寫娛樂稿。

究竟她那份被慕容羽軍十分重視的《天底下》,是份怎樣的刊物呢?事隔半個世紀,有多少人真正讀過《天底下》?

據知《天底下》是份十六開,每期出紙24頁的週刊,由孟君創辦於1950年初(據手上所有的第50期推算所得),每年只出42期,至第四卷四期停刊(由第四卷起,不印出版日期,估計為1951年11月),共出了88期。於五十餘年後,我有幸淘得近30冊,約為全套雜誌的三分之一,足可一窺概畧。

我所藏最早的一期是1951年2月7日的第50期,版權頁的督印人是林樹基,主編孟君,編輯為李影(慕容羽軍)和岑柏基。連封面及封底才24頁,賣四角。目錄有28條,除了科學知識、人物、通訊、婦女與家庭、信箱、徵友……等一般迎合大眾的欄目外,文藝的比重頗大,計有:孟君的長篇連載《失望的靈魂》和《第二代》,穗珊(慕容羽軍)的中篇連載《魅影潮聲》,寒星的〈紅棉花開的時候〉,乃濟的〈烏夜啼〉,愛妮的〈黃昏帶來的煩惱〉,慕容羽軍的新詩〈迎春小調〉和李仰弼的〈窗外〉。從這個安排,可見編者是一方面通俗化,以增取小市民讀者;一方面滲入文藝,培植文藝青年,其苦心值得敬佩!

1951年2月14日《天底下》51期,第10頁的下角,有編輯李影的〈別〉,內容大致說他自此期起離開《天底下》這個「家」,有幾句頗堪玩味──「今天,我素手出門,正合佛家的說法:來也空空,去也空空,我懷着無限依戀的心情,向讀友們珍重的說句:再見!」

人生的離離合合不足為怪,到底「天下沒不散的筵席」,時候到了,該走的就要走,最奇怪的是這期已不見了穗珊的中篇連載《魅影潮聲》,小說還未刊完哩,如何向熱心的讀者交代?

自第52期起,督印人換了温子英,雖仍由孟君主編,但已不見慕容羽軍的文章,到53期大革新,經常在《文壇》寫稿的梁青藍也開始有小說刊載,並加進了上官綴玉的《田秀探案》系列小說、碧侶的中篇連載《離魂燈》和馬利著、光虹繪圖的《古堡怪魔》連環圖小說,《天底下》改變方針,似乎棄文藝而趨向怪異類了。

由第53期到64期,《天底下》仍由孟君、碧侶、上官綴玉和馬利四人擔重頭戲,至於文藝方面,自慕容羽軍退出後,寫得較好且常見刊的,是茜草和秦可,尤以秦可寫得更好,差不多期期都有作品見面,自54期起,有〈弱草〉、〈嬰兒曲〉、〈冬天的故事〉、〈此時此地〉、〈離亂手札〉、〈十四行詩〉……直到1951年5月2日第62期的《天底下》,讀到秦可的〈鯉魚門的霧〉才恍然大悟,秦可原來就是舒巷城!

舒巷城的〈鯉魚門的霧〉,很多人都知道寫於1950年代初期,卻不知道原來是發表於《天底下》的。秋明編的《舒巷城卷》(香港:三聯書店,1989)中,有一個〈舒巷城作品年表〉,臚列了他常用的秦西寧、邱江海等10個筆名,都未見秦可和邱西寧,至於他還有沒有用其他筆名在此發表,有待考證。除了上面所說的幾篇,這裏還有他的〈笑‧淚‧聲音〉、〈諾言〉、〈從一幅畫想到的〉和西寧的〈送殯行列中〉。此中〈送殯行列中〉有一行排錯了,後來改用阮西寧,題為〈送殯〉再發表一次。舒巷城對這首詩似乎特別好感,在三十多年後出版的《舒巷城卷》又把它選了進去,改名〈「送」的行列〉。一詩三改詩名而內容一字未改,怪哉!舒巷城在《天底下》發表的這些早期詩文,很可能有些未收入文集中,值得研究。

自第65期起,《天底下》又大革新,1951年5月23日的這期,被稱為「革新號第一期」,改售五角,刊頭大字不改,但封面設計一改過去樸實的作風,主角是一性感女性在手槍的指嚇下張惶失措,血紅色的背幕上有個戴上眼罩的神秘男人,一望而知是以「血腥、偵探」作主的週刊。

這期雖然仍有孟君的《第二代》和碧侶的《離魂燈》,但卻加進了胡思麗的〈地獄之歌〉、司馬温的〈誰是殺人兇手〉、丁寧的〈隱身大賊〉、冲霄客的〈賊殺賊〉、念佛山人的〈少林英雄鐵頭老鼠〉、我是山人的〈鼎湖六奇俠〉……變成通俗讀物而遠離文藝了。孟君無法忍受,編完第66期,掛冠而去!

自孟君離職後,《天底下》改由編輯委員會執行,它的偵探、武俠局面維持了10期,到1951年8月1日又革新了,是為第三卷。編者乃濟是既寫文藝,又以筆名燕青寫武俠的多面手劉乃濟,看來又打開了新的局面。以三卷二期為例,我們在此可讀到徐訏的〈屬於夜〉、乃濟的〈秋夢〉、〈愁滋味〉、〈悼仇章先生〉、穗珊的〈紅針時計〉……雖然多了很多文藝,但我們不難發現外稿不多,這是慕容羽軍、劉乃濟幾個文藝發燒友在幕後苦苦支撐,可能此時期即〈五十年代《天底下》到《新青年》〉中所說,郭英殊已接手《天底下》,慕容羽軍建議改成《新青年》那青黃不接的時期吧!

《天底下》維持了兩年,共出了88期,我能看到的,是第50期以後的幾十期,雖然不夠全面,總算有個概畧,若不計偵探武俠那10期,《天底下》確實是當時一份值得注意的具文學意味的綜合週刊,比同期的《星島周刊》文學味濃得多,但因出版的時間不長,又不停革新,反映主持者人事複雜,方針把持不定,若論對年輕一輩的影響,看來是比不上《新青年》的。

──2005年8月

《天底下》週刊
許定銘

 

我二OO五年曾寫過一篇〈孟君的《天底下》週刊〉(見拙著《愛書人手記》),當年只讀到《天底下》第五十期以後的三十多冊,肯定它是一份重視文藝的週刊,因為它每期均以大量篇幅刊登詩、散文及小說等文藝作品,本港著名小說家舒巷城的成名作〈鯉魚門的霧〉,即以筆名秦可發表於第六十二期的《天底下》內。當年我還以推算的方法,假設《天底下》是創刊於一九五O年初的。

事隔五年後的今天,我終於搜尋得《天底下》的創刊號,可惜底面翻尋數遍,卻沒有出版日期,其製作竟如此粗劣,實在可悲!尚幸細讀之下,在麥基尼所作的一首新詩〈天底下〉後,附有寫作日期「一九五O年‧一月‧香港」,這證明了我推算《天底下》的創刊日期無誤。

創刊號的《天底下》是十六開本,僅二十頁,目錄上有二十四項,但內頁文章有些不在目錄上出現,應有文近三十篇,有關文藝的,只有孟君連載的中篇〈犯罪〉,麥基尼的〈天底下〉和小孟的〈懷念母親〉是新詩,其餘多為繙譯的生活雜文及婦女信箱之類,是女性味甚重的文摘式家庭週刊。以我多年的經驗看,初期的《天底下》是孟君的「個人表演」刊物,不看也罷。後來才愈辦愈好,受到文藝青年的重視。

大公報二O一O年七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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