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也斯
小西
也斯:
周一晨早起來,趁着白開水還在洗滌腸胃,在進用早餐以前,如常的打開Ipad,查一查電子郵件的信箱,看看臉書上同伴分享的新聞與資訊,看看可有什麼大新聞。沒想到,首先進入眼簾的,「竟然」是你去世的消息。
當然,說「 竟然」,並不完全準確。因為打從 2009年底,你證實患上第三期肺癌以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逐漸接受你患重病的事實。不過,你一直努力與癌細胞戰鬥,從來未言放棄,心裏希望完成的計劃,可能比病發前還要多,加上近年在一位名醫的治理下,病情漸見起色。記得去年年初,當年的「越界文化雜誌」的總編輯張輝回港辦事,一班「越界」舊人作興在銅鑼灣敘舊,並碰上了你,於是順道一起喝了一頓午茶。雖然你看來清瘦了不少,但氣色尚算不俗,你當年跟「越界」合作無間,與舊雨相聚,自然談興也高。你當時雖有病容,但看來仍舊神采飛揚。那時想,或許你會像我們某些患了末期癌症的友人一樣,能夠逃離鬼門關,或起碼再活多一些日子。
新潮的啓蒙者
然而,你最終還是走了,留下了很多未完成的計劃。事實上,由始至終,你都是一個多才多藝、走在時代前端的人物。記得八十年代初,開始接觸中港台的現代文學,那時翻閱《香港文學》、《素葉文學》、《大拇指》、《四季》、《文藝》、《詩風》、《新穗詩刊》等文藝雜誌,知道有一批「潮男潮女」(例如西西、何福仁、羅貴祥、葉輝),在課餘或工餘,大力推介拉美文學、新小說、意大利小說(例如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的作品)等等「潮爆」的另類文藝,並寫出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原創作品,自是興奮不已,情況大概跟你六十年代在舊書攤「發現」馬朗所編的《文藝新潮》雜誌差不多。如果馬朗、崑南等前輩在六十年代為你們那一代打開了一片現代主義文藝的新天地,你們這些「潮男潮女」則肯定為我們那一代的文藝青年打開了一個色彩更為斑斕的伊甸園。你一直都很潮,是個新潮的啟蒙者。
頑皮的對話王
除此之外,你也是個喜歡跨界對話的文化工作者,常常跟來自不同界別的藝術工作者合作,素有「對話王」之稱。然而,跟現在「跨界合作」已流於濫調的情況不同,你總是在「跨界合作」的過程中,孜孜不倦的尋求既艱難又刺激的「對話」。在你的眼中,現代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日常生活中複雜的灰色肌理,才是常情。我有時想,在現在這個習慣了「非敵即友」的二元對立思維的年代,你所提倡的對話精神,是如何的格格不入,但又如何的珍貴!
我知道,有好些年輕的朋友,為了你的離去而感到難過。然而,去年幾次跟你在嶺南校園碰面,我知道你心裏早有準備,加上去年香港書展終於為你舉辦了回顧大展,我想你是無憾的。記得2011年,我的佛教結緣小書剛好出版,一次碰巧在香港藝術中心遇上你,於是作興送了你一本。之後,跟你在校園再次碰面,你說你喜歡這樣的小品文,文字也輕麗。但其實我心裏一直寄望這些文字,能夠在你那艱難的日子,給你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無論如何,願一路好走。
(文匯報二O一三年一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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