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魚涌
鍾國強
這時我走到人羣裏
太多人走在同一方向
從地底走出來
許多年前的記認好像刷落了
面前升起的是另一道天橋
街燈輸送寒氣
店面寫生滾的粥
有人拿起煲仔飯進入裏面不見
有人看玻璃
是凝固的街景還是自己
這時只是情緒
拖白天的疑問拐進暗巷
有人耐心地摺疊一塊紙皮
有人呆望柱上開的空間
我在燈號前停下看燈
學習如實就在那裏
學習樓叢間的夜空
不敢輕言寬大
七重天的食客都寥落了
花檔還有人剪花
亂墜的枝葉與陳言
腳下傳來反覆的細響
老人用化學毛筆
顫顫描摹千古
千朵花有千種顏色
密封在張掛的字詞裏
這時望向馬路
看見對面有人看我
這時望向商廈的玻璃
寬敞的大堂有朱銘在耍太極
電車空出來的窗
讓沿街某些風景穿過
偪仄的招牌
偶然出現幾個錯字
爐灶釋出善意的蒸氣
仍抹不掉鏡面的鏽
叮叮有時是警號
冒失的人回身大罵
有時只是寂寞
像寒夜裏觸手的雨滴
暖意一度停駐
又再開行
這時從殯儀館走出來
還好像擠在迴轉的梯間
千種人有千種心思
剪花人在擺脫剪影
執念在人面的河流中
前行還是後退
我走到地底的人羣裏
學習像一列地車
沒有兩旁的風景
在金屬的聲音中認識人
不僅僅是自己的回聲
──仿〈中午在魚涌〉向也斯致意。二O一三年一月十四日晚弔祭後作。
(明報二O一三年一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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