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1日 星期五

懷念也斯

懷念也斯
馬傑偉

第一次見他,在三十多年前。我參加文學獎,投了一篇小說。當年他是評判。細節忘了,只記得他邀請我到他的辦公室談了很久。內容已完全沒有印象。對,是打電話給我,還是寫信的?當年沒手提電話,也沒電郵,我住大學宿舍,真不記得是怎樣聯繫上的。那時我是個乾瘦有如吸毒者的文藝青年。與他會面所留下的,是一如喝一杯白開水的記憶,平淡愉快,就只記得他的桌子在透光的大窗旁。

之後就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沒有見過他。十多年後我回母校中大教書,要寫一篇論文介紹一下香港文化研究的概。也斯有一段時間介入香港本土文化的領域,寫了不少城市與電影的文章。我找他做了一個很長的訪問,並且用了他的一首詩作為論文的結尾。那詩原為中文,他很熱心地找了一個英譯版本給我。之後就再有幾次,在學術會議碰面,他還嘲笑我老是坐在最後最近後門的「散水」位置。他說不太喜歡文化研究了,回到文學歷史的課題;具體的歷史與生活素材令他迷,更勝文化研究的抽象理念。那時我也不參加文研的會議了。然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他。

之後偶然會收到他寄給我他的新作。幾年前聽到他患病,本想找機會再拜訪,總是拖拖拉拉沒有實現。讀到他的死訊,惘然的又記起第一次見面時他辦公室那明亮的大窗。午間彭麗君傳來電郵,說她編的新書《邊城對話》終於付梓了,原來也斯一直很熱心為此書提意見,本來他要為書寫一個後記,但因健康理由最終沒有成文。書的副題是:中國、香港、邊緣、邊界。記得也斯很喜歡香港的邊緣性格。當年他給我借用的那首詩,就有這樣的結尾﹕With no respect for different developments, how can one trace the past? With no understanding of the absent, how can one imagine, a whole fish?

他離開人世,他仍將細水長流地豐富香港的文化想像,一如一片銀鱗完成了一尾銀魚的身份。

(明報二O一三年一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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